第6章 艇仔粥和恶王爷（下）
宋凌舟话音刚落，宁财脸色铁青，就要拉着温璃下跪。
“不要啊王爷！胡人没受过教育，不懂规矩礼仪，这才冒犯了王爷，温璃，快向王爷请罪！”
温璃没动，她也生气了，在她看来，宋凌舟这种滥杀的皇族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
她此生最痛恨的就是战犯，这些以杀人为乐的渣滓！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屈，即便杀了她她也不跪。
“好心试毒也有错？那你报官吧。”温璃冷冷道。
她从来就不怕死，如果怕死她就不会到战区去。
她说着就伸手去夺宋凌舟面前那碗粥，反正都要死了，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不料她的手却突然被宋凌舟扣住，宋凌舟的手修长而有力，手指骨节分明，牢牢将温璃的手抓在手里。
“……”报官？宋凌舟有些想笑。
温璃岂非不知整个天下都是他宋家的？
他看着女子眼色一沉，问道：“你就这么饿？”
“以‘饿’报善，不饿，饱了！”她气都气饱了。
宋凌舟是名副其实的“以饿报善”，说自己饿了，不吃也就罢了，结果还要给人定死罪。
恶王爷无疑！
温璃横眉看向恶王爷，道：“但王爷，就算犯了死罪也有断头饭可以吃吧？”
人道主义懂不懂？
“温璃！”宋凌舟的语调陡然加重变急，在这之前，他虽说着重话，语气却未见波澜。
此时他的薄唇已紧抿成一条直线，因他真的有些生气了，这女子难道就这么想死？她为何就不能示下弱、服下软？
他直直看着女子，希望能看到女子有所转变，可女子看他的眼神还是满是嫌恶。
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
令人讨厌……他自己。
他知道世人皆惧他怕他，敬他仰他，无非是因为他地位尊贵、手握重权，但他从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谁也选择不了出生。
但若没有这层身份呢？他难道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更不要说温璃是在已经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竟然还对他如此不屑一顾。
过了一会，宋凌舟忽然放开温璃的手，转怒为笑道：“温璃，本王谅你救过我两次，这次就恕你死罪一次。”
“……”温璃没接话。
不然呢？难不成她还要说谢谢吗？
人命关天，宋凌舟竟如此儿戏！
她在想，这王爷究竟是真的喜怒无常，还是故意套话？
因她可从未承认救过他两次，今日见义勇为是为了救阿来伯也就罢了，昨天那次她可不认。
要是被行刺的黑衣人知道，还以为她跟这恶王爷一伙，平白遭人报复，这多冤啊？
而且她总觉得这王爷城府极深，在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的情况下，还是小心为妙。
宁财不明所以，还以为温璃吓傻了，赶紧替她大谢王爷开恩。
宋凌舟不咸不淡地看了宁财一眼，等他噤了声，才道：“温璃，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昨晚救了我了。”
温璃仍是想不通王爷非要卖她人情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她是再也不想和这恶王爷有瓜葛了。
她抽出手，淡声道：“王爷，昨晚真是巧合，以后咱俩就此扯平，互不相欠吧。”
“哦？那你让本王挑担子，也算一条死罪，你还欠本王一条命。”
“……”
温璃气得牙痒痒，这王八蛋宋凌舟！分明就是在碰瓷！
宋凌舟好像看不见温璃愤怒的表情，慢慢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缓缓道：“本王再问你一次，昨天你是故意用烟雾迫使刺客现行的，是么？”
“……”温璃不语。
原来是这样，宋凌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询问此事。
宋凌舟似乎看出温璃颇是吃软不吃硬，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逗她的，声音蛊惑道：“你可想好了，本王这里的免死令可是非常值钱的。”
事已至此，温璃也别无选择，她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是，星室设有排气设施，我故意没有打开，所以炙物产生的烟雾就会向上聚拢，而刺客就在梁顶，等烟雾聚集到一定程度时，他一定会忍不住咳嗽，从而暴露位置。”
关于这一点，宋凌舟其实早就知道了。
他昨日经过烤架时，就已经察觉到星室上方虽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房间的布局可以暗藏排气管道，他离开后特意在回梦楼外绕了一圈，果真让他发现星室外墙有个烟囱。
这说明星室根本就设有完善的排气设施，可这厨娘明知却不用，还想一直装傻，真把他当成傻子？
而他故意问温璃，就是为了问接下来这个问题：“那么，你又是为何故意打开窗户放走刺客？”
“……”一环套一环，温璃想骂娘。
宋凌舟的确不简单，他不但发现她巧用烟雾，也发现她打开生路。
温璃既然选择去做这件事，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她对答如流道：“王爷误会了，我打开刺客身旁的窗户，是因为这样能更快将烟雾因到他的身旁，并非要放开他。”
这也是事实，烟雾会向风口处移动。
宋凌舟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刺客没有烟雾跑得快？”
温璃咬死不认，道：“我没想那么多。”
“是么？”宋凌舟微微扬起下巴，追问道：“你早知道那刺客是外邦人，对么？”
那刺客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外邦人，她没得辩。
温璃深呼一口气，道：“是又如何？王爷，你究竟想得出什么结论？因为我救了你，又放过了刺客，你想不通是吗？”
她终于明白宋凌舟为什么先是质疑她波斯人的身份，后又一直盯着昨晚的事不放。
他搞那么多事情，无非就是想试探她。
他在怀疑她，怀疑她是敌国间谍，可这敌国间谍偏偏却救了他两次，他无法确定她的意图，所以他要探个究竟。
在宋凌舟看来，所有人都只有“拥护上阜国”或者“与上阜国为敌”两个选项，在他眼里，只有国，与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温璃并不这样想，美食无国界，那么人呢？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
“本王难道不该奇怪吗？”
“应该。”温璃答道。
她对宋凌舟的态度忽然有所缓和，因为她看出宋凌舟虽然怀疑她，却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否则以宋凌舟的身份，他大可以一声令下就置她于死地，根本无需和她在此多费口舌。
如此看来，他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心狠手辣？
所以温璃决定实话实说：“王爷，我就是一个普通厨娘，我昨晚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刺客身份，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我谁也不敢得罪，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任何人受伤。”
“如果我早知道是您……”温璃微微一笑，顿了顿。
您？宋凌舟挑眉问道：“是我又如何？”
她可能就坐视不理了。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她答道：“那我就不会放过刺客，王爷身边有重兵相护，一定不会让刺客跑掉，我也不用担心会被刺客打击报复了。”
温璃自认自己已经全盘托出了，事就是这么个事，不过她不能把自己战区的经历告知罢了。
宋凌舟当然是将信将疑。
普通厨娘？普通厨娘有这样沉敏的应变能力？
可他今日一试，这厨娘虽然很可疑，但的确不像间谍。
她救了他，又不想接近他，不管她想干什么，她的目标都不是他。
“……”一个谜。
宋凌舟垂下眸子，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杯壁，把玩着半凉的茶杯。
“王爷，腊肉一事我亦向您解释一下，正如您所知，波斯人不碰猪肉，可我是混血儿，如果一定要有人做此脏活累活，您觉得会是谁呢？”
“……”
女子声情并茂，说的恳切，任谁听了不浮现出来一个身世凄苦的无助姑娘？
“是么……”宋凌舟信不信不知道，但他确实没有再追究下去。
“走了。”他说着站起身，屋外便涌进来一帮王府亲兵，为首的是秦暖梦。
看来她们已在屋外等候多时了。
“王爷？”秦暖梦一眼就看到宋凌舟肩上的污渍，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宋凌舟轻轻拍了拍秦暖梦的手，柔声道：“没事，那不良人在柴房里。”
“那她们？”
宋凌舟一双桃花眼轻轻扫过两人，如春风吹散一池融化的冰泉，吹散寒烟。
“谢谢温姑娘和宁小哥款待了。”宋凌舟笑了笑，转身离开。
“怎么就款待了呢？”只听女子陡然出声道：“王爷一口也没吃，是我们招待不周呢。”
宋凌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春樱似的双唇微翘，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倒是敢！
还敢绵里藏针用言语扎他！
“……”宋凌舟没接话，反正——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