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鬼童（其二）
“鬼童？我似乎听说过这东西，传闻中好像是妇女与鬼媾合而生的产物。”
“当然不可能是人与鬼的产物，实际上，‘鬼童’本是妇女中邪降、恶诅或被附身后早夭的婴儿。这些死婴灵肉未化，怨念极深，更可怕的是，它们能附着于人体，伴随肉体和灵魂共生。”
“好见识，不愧是司马家的人——”
韩蕊和陆琞风身后有个矮瘦的人影从暗室缓步走来，逐渐露出真实的面目。只见对方满头灰发，脸上皱纹密集，虽然形老色衰，眉宇间却颇具神采。May和幽老板并不知情，其实此人正是先前布局诱骗巫铭进入阴巢的王伯。与先前身着保安服不同，他换了一套定制的西装，戴上一副复古的金边眼镜。
“原来是宗阳叔，真没想到小侄会在这儿遇到您！”幽老板一下子认出对方。
“司马少爷，算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师弟，你该管我叫师哥。”灰发老者纠正道。
眼瞧两人寒暄，May依旧保持警惕。对方能操纵如此规模的邪鬼，又借助鬼童控制韩蕊和陆公子，想来并非善茬。
“天社，这位老先生是何人？”May问。
“这位老先生名叫蒋宗阳，曾是跟随我父亲修习的弟子，后来因故离开明墟宫（见注释1），十几年毫无音讯。”幽老板转而探问道：“对了，蒋师哥，虽说多年未见，可你的容貌怎会如此苍老？看来‘冥使术’对你身体的影响不浅呐。”
“少讲这种风凉话了，还不是你们司马家害的。”蒋宗阳沉音道。
“蒋师哥既然在这里，看来你跟孟家那小子应该关系匪浅，说说看，孟亚与孟云桐或孟烟海有什么关系？”
“算你有良知，还能记得云桐和烟海两位孟家兄弟，孟家惨案发生时，我记得你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
“惨案发生后不到一年，我就去国外求学了。虽然当时并未出国，却早有相关的念头，毕竟孟家的事情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让我对家族心灰意冷。”幽老板忆道。
“伏魔八姓每个家族表面上光鲜，可里子掰开个个都闻得到腐臭。天下能人异士甚多，千百年来若非各大家族依附于十玄门，长期控制朝堂，铲除异己，扩张门庭，时至今日又怎会只剩八姓和三家！”
May无意听他们叙旧，打断道：“天社，不用废话了，让他交出巫铭。”
“呵呵呵，没猜错的话，现在巫家那小子的眼睛应该已经被孟亚挖掉了吧。”蒋宗阳一阵阴笑。“还有，你们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
幽老板虽未摆出防御姿势，眼神却突然间起了变化。他目睹蒋宗阳扬手甩出一张绿底血字的咒符，咒符在空气中自燃，化成红绿相映的幽火，然后迅速湮寂下去。期间蒋宗阳还吟颂了一段晦涩的道教咒语。
“这是‘九幽悬门符’和灵宝派的‘破狱咒’？”
幽老板起初不理解蒋宗阳的用意，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道教体系中释放亡魂、救济苍生的程序，其实上主要指破狱、炼度、升度等一连串的仪式，具体来讲可分为破狱、召灵、沐浴、朝真、咒食、炼度、升度和普度这八项环节。其中破狱仪式以幽烛灯和青悬剑为引，象征着从酆都九幽地狱解救亡魂，将释放出来的亡魂召到坛山。
破狱仪式毫无疑问是最危险的环节，同时也是判断一名道士是否合格的关键。在后续的若干步骤中，召灵环节控制了亡魂现身的地点、时机和数量；沐浴、朝真、咒食三大环节的作用则是祛除亡魂身上的阴炁和尸秽，使之变得温顺可控。唯独在最初的破狱仪式当中，必须要直面亡魂最原始的本性，因为所以亡魂都争抢着离开地狱，倘若道行尚浅，一旦处理不好，岂止引祸上身，周围现世也会遭殃。
“蒋师哥……你究竟在这家酒店放置了多少……”
幽老板终于意识到蒋宗阳的破狱仪式目的在于释放出月升酒店里所有的亡魂，而且本次规模远远超过先前在楼下被鬼墙困住的那次群鬼大战。
“为迎接两位大驾光临，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酒店的每个房间都被我装满了邪鬼，现在伴随我一召破狱令下，终于可以倾巢而出啦！”
蒋宗阳说得没错，此刻由邪鬼以及被邪鬼依附的鬼尸组成的混合大军正从楼上楼下、四面八方汇涌而来。
May开始露出厌恶的表情，因为在她眼里蒋宗阳的手段毫无技术含量。
“念在咱们师兄弟一场，本来不想太为难你，但现在趁群鬼来之前，还是先对付你吧。”幽老板心想凭自己和May的本事，从酒店脱身并不困难，可这样偏偏着了蒋宗阳的道，失去了拯救巫铭的机会。
“你想对付他也没那么容易，他用‘鬼童’操纵了韩蕊和陆琞风，换句话说她们已经成为了人质。”May说。
“算你聪明，杀掉我的话，无人控制的‘鬼童’会瞬间吸干那两人的魂魄。而且，我在酒店外布置的数道鬼墙也会全部消失，大量的邪鬼和鬼尸将会从酒店里逃逸出去。”
“这里距城西车站不到一千米，也算是闹市区，要是出事情可真的没法收拾啦——”幽老板挠了挠头皮，耳边已经听到群鬼愈来愈近的嘶吼。
“天社，待会张设结界，务必帮我救下韩蕊和陆琞风。”May告诉他。
幽老板尚处于焦虑中，不懂May为何这样说。此时，May忽从脑后取出一枚发簪，该发簪由青铜所制，刻着少数民族的纹路，簪子尾部还吊着三枚黄豆尺寸的小铃铛。May紧接着将簪子刺进铺设瓷砖的地面，配合着使用了自己的母语——古楞夜语的吟唱：
“Makou na-kahao¿ Sa vinda asi lin-vic muu-klisiko¶ Its Uoth ASIHTMTHISA zoto eu ydgdao vjjile-mumuto its upon rikkhageng as scce- gotio¿ Aktade na- kahabade vladamo Uoth ASIH munich pro vsth-meties adala¶ Hiku vnce gnilui pipolui sua bageneites ¿Its loon lve-pho Uoth ASIH¶”
这段罕有人懂的语音，大致背景是楞夜族神话中古神哀閪（AITH）借助音乐向凡人赋予创造万物的能力，而它传授人类的最后一首曲子便是摧毁世界的灭亡歌。May则以圣徒“铃舞者”的身份向古神哀閪祈祷灭亡之歌重现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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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伏魔八姓中司马家族的据点，集教学和修道为一体的建筑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