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截
这话一说完,没余地商量似的,应与将伸臂摁住贺情的肩膀,半强迫地去够方向盘。
贺情被应与将这么独断专行的样子气得怒火中烧,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身边大半个人压制过来,脚间歇踏住刹车,往左边儿一打盘子。
这车改过的真皮裹的四幅方向盘尺寸极大,贺情的骨架子本就偏小,在如此急迫的进行下,手臂搁置的适度不够,根本不好控制盘向,被逼得实在没辙了,把车停在了路坎边上。
索性路上车辆不多,再者就是见这么大个奔驰大G开得左摇右摆的,还打着应急灯,都避而远之。
贺情是什么人,虽然比应与将少活了七年,但好歹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一号人物,平时又乖又不爱主动惹一屁股事儿的,除了火气大脾气暴躁生得金贵之外,摸爬滚打也算是全见识过,一眼就看出来应与将什么意思。
从他真正认识应与将开始,不得不承认,打心底佩服这个男人没错,可不代表应与将能牺牲一切换应小二周全,就有资格去为贺情作保。
车是自己非要开出来的,姓单的去招惹应与将又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凭什么就要应与将来挡这么一支暗箭?
贺情眼刀带刃,眉梢都像淬过火星子,怒吼道:“你他妈逞什么能,让我下去行不行!姓单的手下都认识我,他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
伸手去拉车门,应与将仿佛没察觉到贺情的火气,头都没回:“不冒这个险。”
应与将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贺情虽说正在气头上,也没功夫跟他多矫情,果断松了安全带,迅速躬着身子迈腿跨过中控台,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后面的辉腾车队。
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车后视镜是双层向外,跟公交车的差不多大,让人视野极为开阔,幸而他还能把追着的车队甩了那么一小段距离。
可是就算是那么短短几秒,应与将下车之后,还是暴露在了一个极为不安全的环境下。
贺情知道,他让自己从中控台过,自己倒是安全了,但这车目标极大,若是后面那些车上有人在这附近埋伏着,或是一群铁了心要搞事儿的孙子,后果不堪设想。
等应与将上了车,这人几乎是边关车门边加油,伸手把后视镜往自己这边儿一掰,手刨了一把转向灯,嗓子跟蹿了火焰似的:“别往后看。”
抛开正在气头上不说,贺情这回也乖,自觉拴好安全带,伸手去摁AUX按键关了射灯,双眼平视前方,抬起手臂去抓窗户上方的扶手。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贺情算是彻底感受到了他跟应与将在车技上面的差距。
估计那晚要是贺情死活不让应与将下车,他们俩就被堵在半道上了。
就算是在晚□□点的高峰期,从偏僻点儿的道路走,还是有不少车,但应与将还偏就是开着这辆四开门的奔驰大G,甩盘子避过各色车辆,不从有人行横道的道过,集中了一万分的注意力,以各种风/骚走位,亮着前后赤红的车灯,似双目含着血光的游龙,在黑暗之海里翻腾激进,若隐若现。
过了街道,逼近二环高架入口时,时速达到八十多码。
贺情只觉着虽然关着窗,但车身高离地间距的底盘让人重心不稳,还是颇为颠簸,耳边都能听到这车的滔天声浪轰鸣。
他知道,单江别找人捅应小二,表面上说着是帮贺情出口恶气,但其实就是怕应与将这二手车和修车的生意不知道见好就收,在成都做大了,影响到他北门的利益。
人应与将卖的是豪车,那单江别他妈的在北门卖的都是些什么?
配件,尾翼,连改色膜都是国产的劣质胶,撕了都会有残留到腐蚀车漆。
去年过年的时候,风堂给他赏面子,把自己的宾利飞驰拿去贴成雾蓝色,后来换色的时候那膜一撕下来,风堂简直都想把姓单的厂子给端了!
那辆飞驰给风堂拿去换了辆新出的宾利添越SUV,被贺情呵呵一笑,直接封了个最丑豪车SUV,还说这种车型,自己都不想卖,风堂气得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
等马上到了闸道入口,应与将阴沉着脸,别过头去检查了一下贺情是否还系着安全带,确定之后,开口说:“坐稳了。”
下一秒,应与将猛地一甩盘子,又一脚油门到底,直直冲上了二环高架桥。
他们身后的那一溜儿辉腾速度也快,但何奈车身太长,一路都只顾着盯应与将的奔驰大G,没注意看路,以为应与将这次也要从桥下窜,也一脚油门跟着闷跑,没想到他盘子一甩,风驰电掣,在分岔路的地方冲上了桥。
闸道入口有些陡,贺情只觉得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座椅靠背上,浑身都绷紧了,回头看一眼被甩得看不见影儿的车队,忍不住大喊一声:“应总牛`逼!”
等稍微安全一点儿了,应与将见贺情这么兴奋,警惕性也降了一点下来,淡淡道:“在北京的时候,常有的事儿。”
贺情一愣,想想也是,不过他突然好奇起应与将的光辉岁月来,决定等回家之后,找人专门咨询咨询。
说不定能挖点情史什么的出来,想想就觉着激动!
可这人看着不像风堂那种人,虽说人不可貌相吧……但是,这条件,这男子气概,怕是有一堆狂蜂浪蝶往他跟前凑。
贺情又想起风堂那天说的“这种男人睡遍gay圈无敌手”,嗓子眼儿就犯堵,估计也不少男的喜欢他吧?
等这辆霸道的越野平稳地行驶在车辆不多的高架桥上后,应与将才往右看一眼贺情:“想知道什么?”
听了这句话,贺情有点儿心虚,暗自嘀咕,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贺情眼皮儿一翻,摸摸自己的鼻子,努嘴道:“不感兴趣。”
应与将又往右看一眼,惹得贺情羞赧,忍不住说他,成都话都飙了出来:“你紧到看我干撒子?”
鲜少听贺情对着他说本地话,一时间竟还稀罕不已,应与将故意逗他,转过脸认真看路,丢一句:“我在看后视镜。”
这句话听得贺情心中怒骂,放屁!明明就瞅我了,还看后视镜?
车又行驶了一段儿,绕过平时会走的路,从下个路口出去再转个弯下辅道,就是往贺情家走的方向了,应与将故意又跑了一段确定确实那群人没追上来之后,才打了转向灯准备从出口去。
等车都要开到小区门口了,贺情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是姓单的?”
应与将眸色一黯,冷声道:“见过。”
一想到今天非要开奔驰大G出去招摇,贺情就有点后悔,皱起眉来:“今天感觉他们劲儿也不大……只是警告你?”
应与将点点头,“嗯”了一声。
每次听到这类型的回应,贺情心里就奇了怪了,这人怎么还这么闷,捂不热似的,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多说一句话像要他命,光顾着天天“嗯”“啊”“哦”的,演色`情小说呢?
心里是这么想,但贺情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表面上看着冷,胸腔里却满是炽热,逮着在乎的人就烧,憋着劲儿往上扑的。
从刚刚应与将护着他就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待他。
贺情一撇嘴,看车停了,摆摆手:“算了,我回了。”
应与将又闷着不吭声,点点头,要不是贺情目光一直捉着他不放,估计还以为这人压根没搭理他。
贺情睫毛忽闪忽闪的:“这几天,你先别出门了?”
应与将这下不点头了:“事儿多,不成。”
倒是该再安排应小二住一周校,威胁他不许出校半步,跟学校保安通个气,让他乖乖待一周,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贺情听他这么说,猜也是有生意要做,也不想去跟他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板着脸转头就走,留个背影给应与将望着。
一路从小区走回家的时候,贺情一路都在想,他这下莫名其妙跟应与将走近了,之前的账就真的这么一笔勾销了?
他承认,长这么大对他好的人多了去了,但好的方式不一样,像应与将这么淡然又直击他内心的太少。
最开始他可羡慕应与臣了,有这么护短的一个哥哥,反观自己,除了兰洲和风堂,手下的一拨人,其他屁都没有,自己还老是出一摊子烂事。
跟应与将闹了这么些天,金港赛道没怎么去,盘古名车馆倒是去得勤,业界都在诧异怎么这贺小少爷还转性了?
当然,圈儿里也有人笑他,贺情啊贺情,被打一顿还去找人玩,你他妈这是得有多欠揍?
这句话传到贺情耳朵里简直难受死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但他就是从小被捧大的,听不得这些人一阵乱叨叨,碰上应与将有关的,他又不想去解释太多。
你们知道个屁啊,自己还没缓过劲儿来想办法报复应与将,应小二就因为贺情被捅一刀,他哪还来的脸去找应与将麻烦?
在成都,应与将确实不敢招惹贺情,但是为了应小二,他还是反击了。
贺情知道,虽然说风堂一天到晚看着没心没肺的,但他和兰洲两个私下绝对给应与将使了不少绊子。
金港赛道那么多人打不过应与将一个,兰洲再找人去围他就有点儿不自量力了,直接从车馆下手,不给他搞垮也得搞点儿事情出来,贺情说放过他就真的放过他?
不可能,他俩见不得贺情受委屈,一点都不可以。
断了几处货源,抹黑了一把口碑,整点儿纠纷,这种阴招,兰洲耍得上好。
这些都是兰洲那天发现贺情跟应与将走得近了之后,才一五一十告诉贺情的。贺情听了也没多说,冷着声儿问了句:“他知道是你们做的么?”
兰洲摸不清贺情的情绪,说:“知道,我打了个电话过去,跟他说了离你远点儿。”
听贺情那边儿不吭声了,兰洲又追一句:“但你俩怎么还联系上了?”
贺情撇嘴,半句谎都撒不出来,只得老老实实道:“合得来呗。”
兰洲大骂:“你个傻`逼,老子找人算过了!你和应与将五行相克,你他妈小心被骗!”
贺情一听就火了,回嘴道:“滚蛋,应与将是什么人,盘古开了一年,在成都的市价,你不清楚?老子就算天天追杀他,他这生意也能做,成都不行,他不知道换别地儿吗!”
电话那头被一顿喷的人简直懵逼:“这么多年你除了我和风堂护过谁啊?你凭什么这么护着他?”
对啊,为什么自己这么护着他?
听兰洲这较真又委屈的语气,贺情当时就语塞了,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答案来,心软了,甩了句:“得,你牛`逼,下次再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儿……行了你,别担心我,要得不?”
等直到了今天,经过姓单的车队一通追,应与将在危急时刻做出的反应,贺情心里才有了个答案。
他为什么这么护着应与将?
因为应与将也护着他贺情啊。
这一晚过了,大概没几天就快到冬至了,这成都的天儿也愈发阴沉,一到晚上更是冷得寒风阵阵往骨髓里冲。
还没走到家门口,贺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撒开腿一通跑,跑到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儿的地方,透过这户人家室外花园的栅栏往里看,这里的院墙攀着绿色植株,外院是拿刷了黑漆的铁围栏圈起来的,能透过缝隙看小区外的那条道路。
贺情看到那辆奔驰大G还停在那儿,那一簇红白灯光在夜里分外显眼。
拿出手机,摁开微信,他一边儿哆嗦着一边儿敲字。
不加贝:到了
没等到应与将回他,贺情踮脚往外院瞟,看到那辆奔驰大G打燃了火,轰鸣声起,慢慢消失隐没在夜色之中。
果然,是在等他平安到家。
应与将不知道,他那晚在金港,一脸铁青地护着应与臣的样子,抛开额角磕破流了血不说,确实让贺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错在自己身上。
没错,半个多月前,先动手的是他贺情。
现在,先动心的,也是他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