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十二、征途

书名:疚杀本章字数:3551

朱七离开皇宫的愿望很快实现。就在朱批大军开赴前线的一个月后,朱批从前线发来线报,令朱七立即前往义州。彼时,义州已遭遇李克存部和北部沙陀族的联合包围,义州危在旦夕,奇怪的是,这时朱批却令朱七火速赶往这个危险之地,要说是援军,朱七手上又没有兵,这让朱七不能理解,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是日晚饭后,他与祖母作别,像以前一样,祖母只有一句话,跟着你父亲,寸步别离开。朱七心想,父皇身边高手如云,朱七并不是身手最好的,为什么祖母老是要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父皇呢?但他不能想太多,朱通已经牵着战马站在他面前。朱七翻身上马时,手臂触到腰间的那柄刀,他取在手上,看了看,复又放回。一小队人马趁着夜色,飞马往东而去。

义州城外,早有接应的人等在那儿,从相对安全的南城城门入城,很快来到朱批的行宫。父皇对朱七的到来十分欢迎,虽说叫朱七来增援,但也不给他讲什么当前形势,只嘱他吃饭休息。几天不见,朱七觉得父皇苍老了不少,可能情况真的很不好,但他不敢问,着朱通去外面打听情况,自己便在父皇的宫中歇下了。

果然,朱通报来的情况比朱七想象的更坏。义州城外不知道何时已经集结了几十万大军,主要是河东李克存部,也有与李部结成同盟的几个小藩镇势力,他们切断了义州的粮草军需供应,意图将义州围成一座孤城,让朱批束手就擒。但朱七既然能从汴梁进入义州,朱批当然也能从义州回去汴梁,只是,朱批不想,他想的是,李克存部此番集结而来,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朱批心里冷笑,李克存不识时务,情形与两个月前不同了,现在我朱批是皇帝,李克存是叛匪,朱批御驾亲征,前来剿匪,李克存识相,就该痛哭流涕地来投降才是,还敢联络外族顽固抵抗,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朱七身上没有什么任务,他完全是自由自在的,让他不自在的是,他在父皇身边看到了二嫂王氏,二哥留在汴梁,看来是父皇有意为之,再怎么,他总要遮人耳目的吧,这样,他和王氏就如在无人之境。朱七看到此情此景,感觉特别不好受,他不见得对父兄有多少感情,但毕竟他姓朱,家丑有他的一份,至少,他十分不自在,光是对二嫂的称呼就让他十分为难,因此,朱七常常外出,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每天早上,他带着朱通等几个人,骑马到城里巡视一圈,城内虽然秩序井然,但行人与市场明显减少,每天出城的人很多,街道上充斥着一种人心慌慌的氛围。朱七想,逃跑,是百姓的正常选择,没有一个人不怕战争,一个自信的国度首先应该是自由的。但很快,朱批就下令关闭城门,不许城内百姓外出,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风雨欲来风满楼,那么就该众志成城,军民同心,与李克存部决一死战,出城逃跑,不仅会扰乱军心,还会把城内的消息带到敌人那里去。非常时期,不能说父皇的决策有什么偏颇,只是朱七每天在城门口看到的情形就大为不同了,不许出城,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百姓的恐慌心里,让他们更加不顾死活地要出城去,仿佛留在城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因而,城门口每天都出现死人的戏码,那些不管不顾要出城的,被军士活活打死在城门口。这一天,骑马到达城门口的朱七正好看到军士在抽打一个身量瘦高的少年,这熟悉的背影让朱七对军士大喝一声住手。军士立马停下手的鞭子,惶恐不安地看着朱七。

“七皇子,这贱民想从城墙上翻出去,给提溜回来的,按纪律,当处50鞭刑。”军士解释道。朱七沉着脸,一言不发,走近来,少年也缓缓回过身来,他十三四岁模样,修长的身子,白晰清秀的面孔上满是鲜血,朱七有一瞬间误以为是李桢,吓得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但他不是李桢,很快,少年的母亲从远处冲过来,抱着他痛哭不止,朱七命令军士,免了余下的鞭数,放少年回家,军士忙点头答应。看着一瘸一拐地远走的少年,朱七很自然地想到去年冬天被他射了一箭的李桢,他的心情立即灰暗下来,兵荒马乱的,不知道李桢现在何处,是否平安。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连年兵荒,天下初定,百姓的日子仍然艰难,居无定所文弱如李桢的,生活就更难了。不知道此时的李桢父子又流浪到了何方。朱七知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找到李桢决非易事,只盼老天能开眼,让他们今生能再有相遇的缘分吧。

这一年的夏天,是几十年未遇的酷热,又长达四十多天没有下雨,长年生活在北方的李克存部和沙陀部队都不习惯这种酷热干旱的天气,加上给养不足,部队士气不振,许多将士都逃回了北方老家,对义州的包围也就不攻自破,朱批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亲率大军,带了朱七,把李克存部杀了个落花流水,不幸的是,朱七的左臂被流矢射中,光荣负伤。因为打了胜仗而无比高兴的朱批深以为朱七果然是自己的幸运星,因而也表现得格外疼爱,他派了最得力的干将,一路护送朱七回汴梁。

朱批的疑虑朱七一无所知,他很高兴因为负伤而拥有了自由,策马奔腾,一路向西,但旅程并没有像朱七想象的那么顺利,首先,天气太热,他手臂上的箭伤发炎了,整条手臂又红又肿,虽然随身带着郎中和伤药,好像不起一丝作用,那一天夜里,朱七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夜的胡话,早上更是连人都认不清了,朱通急得无法,不断催促队伍快马加鞭,幸而那天早上就到了汴梁。皇太后见到病得如此程度的朱七,也慌了神,只会一句连着一句的阿弥陀佛,好在有二皇子料理一切,请最好的太医,精心调理。与此同时,不管料理朝政多么繁忙,朱谅每天不管早晚都会来西院一趟,看看朱七的病情有何进展。朱谅心里很明白,因为朱七上了前线,父皇打了胜仗,而且,朱七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如今已经回到皇宫,如果他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绝对就是朱谅的纰漏,父皇要是怪罪下来,他可吃不消。对于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悬殊的七弟,朱谅并没有什么感情,也完全不关心,这些年来,朱谅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大哥,相信大哥也是一样。因此医好朱七,就如同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胜在年轻,朱七终于挺过去了,高烧七天之后,慢慢清醒过来,第一个字就是饿。坐在边上的朱谅也忍不住笑了。

“关照御膳房,把好吃的摆上一桌子。”放下心来的朱谅十分高兴,朱通却在一边提醒,“二皇子殿下,七皇子多日粒米未进,如今也只能吃些流食,让肠胃适应了再慢慢来。一下子恐怕消化不了太多东西,反而积食负累。”朱谅点点头,对眼睁睁的朱七说:“朱通说得对,先喝碗白粥吧,等你好了,二哥和你一起喝个痛快。”朱七点点头。少年人这一病,消瘦苍白了许多,瘦削的面孔上只有两只眼睛是晶亮亮的,但喝过一碗白粥之后,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清气爽,非要起床去看皇太后,其实,他是缠绵病榻太久,有些厌倦。

朱通看着朱七瘦得轻飘飘的身子,递了个拐杖给他,朱七笑笑,握在手上。早有人飞报去了慈宁宫,朱七刚到门口,就见皇太后颤魏魏迎了出来,忙跪下磕头请安,说些孙儿不孝,让老祖宗担心之心的话,祖孙俩都落下了眼泪,相互搀扶着往里面走。

皇太后眼不错珠地看着朱七,一连声问可大好了?这次真是吓死我老太太了。

朱七说自己也不知道这箭伤发炎,如此来势汹涌,原以为过两天就好的。

皇太后常叹了一声,道:“刀箭无眼,哪里有小事。想想你父皇征战几十年,身上大伤小伤不断,真是凶险之极。只要他出门,我是没有一天不担惊受怕的。”

朱七忙安慰说父皇这次打了大胜仗,马上就要回汴梁了,这次天下太平,没仗可打了。皇太后摇摇头,说:“哪那么容易,天下争战,没有休止,这也怪不得父皇,要怪,只怪人心吧。”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笑声,一个红衣女子很快到了门边,见到朱七,似有些犹豫,不敢近前来,皇太后见了,忙招手叫她过来。转头对朱七说:“这是你大哥家的新嫂子,你可见过?你大哥不在家,她天天来伴我这老太太。”看得出,皇太后很喜欢这个新的孙媳妇。朱七当然是见过新嫂子的,那天他还去喝喜酒了呢,他记得,她和二嫂王氏极为相像,可今日细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像,她看起来很小,可能比自己还小两岁,一派小女儿姿态。朱七忙站了起来,行礼见过新嫂子。那女子大大方方地说:“七弟免礼,我叫颜雨桐。”

皇太后笑咪咪地看着两个人,对朱七说:“你新嫂子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也知书达理,性情极好。”朱七点点头,便也无话,只想着起身告辞,又怕新嫂子觉得自己一来他就走了,便强迫着又坐了一会。

朱七说他该回西院吃药了,不然,朱通会急得寻了来。皇太后点点头,又关照些饮食休养,就放朱七回去了。颜雨桐对朱七笑笑,算是再见。回来的路上,朱七忍不住想,大哥娶这个颜氏,初衷是想和二哥在父皇面前别苗头,不知道这个女子知道不知道,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可话又说回来,她与大哥,也未见得有多少感情,所以到时也必不会有什么为难。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朱七只想着,等父皇回到汴梁,自己讨个差事,远远离了皇宫才自由自在。去哪里呢?洛阳便好,朱七记得很小的时候去过洛阳,听说那是大唐,哦不,是大梁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只可惜离开的时候太小了,一丝记忆也无,他很想再去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