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怜的陈二蛋
吴大胆对吴海兄弟俩说:“分头找吧。”
黄寿山说:“那我先回了。”
“好。寿山叔,有事再找你。”吴大胆说。
黄寿山转身,疾走几步,来到半山腰,走进黄小辉的家。他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了一圈,推门进去。黄小辉正在喝酒,他上去一把掀翻酒杯,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喝酒。人找着没呀。”
黄小辉委屈地说:“找了一整夜,也没找到啊,我困的不行,喝点酒解解乏。”
黄寿山重新拿过一个杯子递给他,说:“得抓紧呀,吴大胆可回来了。”
黄小辉说:“回来也不怕。”
黄寿山急了,“能不急嘛。那可是个狠人,还有吴亮,吴海俩兄弟,可惹不得。”
黄小辉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好好,我去找,就这去。”
黄寿山说:“一定得先找着,要快。”
......
黄小辉走后,黄寿山坐在椅子上,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喝掉,随后点上一支烟,仰靠在椅背上琢磨事。
吴亮沿着小路走向河边,老远就看见了陈二蛋。他坐在岸边,双脚泡在水里,优哉游哉地唔啦唔啦唱着歌子:“嘭一声,房塌了,人死了,哎呀,那老村长,没了头……”
吴亮跑过去,一把揪住陈二蛋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怒道:“头在哪!”
陈二蛋胡乱地推开他,站在一边瞅了他一眼,说:“你谁啊。”
吴亮气坏了,打了陈二蛋儿一巴掌。说:“要你管我,说不说!”
陈二蛋说:“我不。”
吴亮上去就是一脚,将陈二蛋踢倒在地。陈二蛋捂住肚子,苦着脸说:“就不说,你打我,你是坏人。”随后捡起地上的鞋子穿上,爬起来要走。
这时,吴大胆和吴海赶了过来。吴亮气炸了,对他俩说:“他不肯说。”吴大胆听这话,来了气,恶狠狠地说:“揍他!”
吴亮边打边喊:“个死傻子,就他娘的欠揍。”
吴海说:“打了他,那更不得说了。”
吴大胆说:“打了,就老实了。”
陈二蛋身上涌来拳脚,他躺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疼,疼……”他们完全没有住手的意思,继续对他拳打脚踢。他的嘴角开始流血,吴大胆说:“行了。”他蹲下身,吐了口吐沫,然后一把掐住陈二蛋的脖子。说:“头在哪!“
陈二蛋哇地哭了,说:“我……不知道。”
吴大胆松开手,扬手准备打他。
吴海拦住,说:“别打了,打坏了,更问不出来了。”
吴大胆站起身,看看地上的陈二蛋,凶神恶煞地说:“今儿先放过你。”
他又看看吴海跟吴亮,“不行,得把他关起来,免得他乱跑。“
吴亮说:“他这样了,也跑不到哪去。”
吴海说:“总不能就把他丢这吧。”
吴亮附和:“那倒是,搞不好死这了。”
吴大胆说:“我可没下死手,不至于。”
……
吴海和吴亮架起陈二蛋,将他拖回了村子,将他关进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屋子长久不用,里面黑咕隆咚的。门关上后,陈二蛋在里面哇哇乱叫。
我听见了那声音,心砰砰直跳。我腾地从小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门口左右看,声音离我很近,但我不知道从那边发来的,循着声音正往外走。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父亲将我拉进院子,凶巴巴地说:“不许再出去,听见没!不然打断你的腿。”
我很委屈,什么也没做,却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莫名奇妙地被他臭骂一顿,现在还不许我出去了。
陈二蛋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的,在他面前,我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地听着。
趁父亲不注意,我偷偷跑了出去。来到那间废弃的房子,前后看了看,就蹲在门后,大声地说:“二蛋,你还好吧?”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声音,“哇”地一声哭了。
我说:“别哭,我是来救你的。”
他不哭了,“哎哟哎哟”地叫着。
我抽掉别在门栓上的木头棍,推开门走进去,将他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跟在我后头走了出来。看着他胳膊上的伤,我问:“很疼吧?”
陈二蛋满不在乎地说:“就一点点儿。”
天还没黑,吴大胆就知道陈二蛋跑了。他满村子找,见人就问看见陈二蛋没,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
陈二蛋藏起来后,我回家偷偷拿了几块馍馍包好,去送给他。半路上,撞见了吴亮,我猛跑几步。
“梁小纪,你跑什么呀。”他叫住我。
我没理他,继续跑,他追上来,一把拽住我。他说:“是不是你把陈二蛋藏起来了。”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没。”他一把抢过我手上包住的馍,然后摊开放到我眼前。笑着说:“那你拿馍馍作甚?”
我没说话,他一只手抓住我的肩头,说:“老实说,他藏哪了。”
我说:“我......不知道呀。”肩头传来一阵疼,我“啊”的叫了声。
“说是不说?”他扭头看着我。
我挣扎,可挣不开,肩头越来越疼,疼的脸一阵扭曲。只好哭丧着脸说:“他在后山的茅草屋。”
吴亮放开我,抓起馍咬了口,走了。
陈二蛋又被带回了黑屋子,吴大胆将他丢在门口。
我往回走,“惨了。”只见父亲沉着脸走来,他拎着我就往家拽。进了家门,将我丢在地上,随后拿起棍子,上来就揍我,边打边说:“叫你跑,叫你再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母亲连忙过来拉住父亲,说:“打两下行了,还真把他的腿打断啊,真打坏了咋办啊?”
父亲气鼓鼓地把棍子丢在地上,瞪着我,说;“你还跑不跑了!”
我只顾哭,母亲一把把我拉进怀里,说:“都打成这样了,还能跑哪去?”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回屋。
见我一走一拐,她接着说:“真打坏了,看我不跟你急。”
我想去找陈二蛋,可连门都出不去了。
吴大胆抽完一支烟,吴亮也没撬开陈二蛋的嘴,问出头的下落。他丢掉烟头,走过去一把拽起陈二蛋,恶狠狠地说:“再不说,老子打死你!”
陈二蛋害怕的使劲摇头,说:“炸人的,撞我了。”
吴大胆两眼放光,揪住他的衣领子,大声地说:“快说,是谁炸的!”陈二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吴大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说:“他妈的,敢骗老子,给老子狠狠地打!”
陈二蛋疼地直嚷嚷,断断续续地说:“我……看见头了。”吴海停下手,吴大胆说:“带我去。”
陈二蛋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最后在村头的井边坐了下来。他指着井说:“就这。”
吴大胆冲上去给了他一脚,陈二蛋摔倒在地,又被一顿好打。
井边很快围了一圈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张全说:“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
李红梅说:“可不能这么说,人家爹死了,发发火怎么了?”
王大爷说:“发火?也不能拿一个傻子出气啊。”
李红梅愤愤不平地说:“他活该,不骗人,会挨打吗?”
张全瞥了李红梅一眼,“有不有点同情心,要是被打的是你呢?”
李红梅鼻子轻哼,“我?哪能呢。呵呵,你真能胡说。”
……
陈二蛋蜷缩在地上,难受地捂住胸口。
吴大胆见围的人多了,慢慢停手。“好了,我们走。“说完,起身走出人群。
“真是作孽呀。”围着的人背后对他指点指点。
吴大胆听了,恼火地骂道:“一帮瘪犊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二蛋躺在地上呜咽,围着的人也陆续走了。
梁丰走过去,拍拍他,叹口气,说:“哎,可怜的孩子,怎把人打成这样。”他拉起陈二蛋,问:“你还能走吗?
陈二蛋不作声,身子直往地上歪。
梁丰蹲下,将他背在背上。有些愧疚地说:“哎,是我害了你。”
陈二蛋说:“回……家。”
梁丰说:“好。”
我从房里走出来,说:“爹,他咋了?”
“被打了。”父亲将他放在椅子上。
母亲端着两盘菜从灶屋进来,说:“你怎把他弄回来了。”
父亲说:“哎,别说了,吴大胆几兄弟也真是的,对一个傻子竟下得去重手,将他打成这样。”
母亲说:“吃饭吧。”
父亲望望母亲,说:“你再去下碗面条吧,多煮煮,他这样,干的估计也吃不了。”
我走过去,看着陈二蛋,他歪坐在椅子上,嘴里哼哼唧唧,很难受的样子。
我说:“二蛋,你还好吧。”
他睁眼看看我,没说话。
父亲说:“行了,让他歇会。”
我转身望着他,说:“还不是你害的。”
……
梁丰眼里闪过一丝怒火,随即又没了,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大口地抽烟。
天慢慢黑了。
吃罢饭,梁丰背起陈二蛋往他家走,走了一段,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二蛋呀,别怪叔,我也没曾想会闹成这样的,原以为,他们就只问你几句……”
陈二蛋趴在背上睡着了。
梁丰走进屋,扯亮灯,将他慢慢放到破凉席上。
望着胳膊上的乌青,梁丰心里一紧,随即转身往外走,停在门口,猛吸几口烟,蹲下身,将烟头摁灭,掏出烟,又抽了一支,才起身合上门,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