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雨无声(3)
重明不二俱是一惊,对这突然的变故不知所措,可容不得他们细思,三日后的群英会已到了。
江湖各派齐聚一方,向这位居江湖三足之一的山庄,讨一说法。
众多人声因为雁门一个手势逐渐平息,零雁山庄的主人开口道,“今日将诸位豪杰聚于此处,正是为了解前日发生在我零雁山庄的七起命案背后谜底。老夫无能,一未能护此七人周全,二未能亲手揭开真相。这一切,还多仰仗重明少侠。”言罢对重明一拱手。
“庄主言重了。”
此时人群中便有人道,“先不论真相如何,素来清高的零雁山庄,如何与一介杀手的传人——重明纵有南北双雄之名,说到底不过杀手一个,又臣服于不见长安麾下,以杀止杀,恶名远播,庄主此举,是否不妥?”
“老夫知道江湖对重明同不见长安的看法不一,可这天底下有些事,总得有人应之。各位不应,自然是不见长安同重明去应。”
“大家都是一个江湖里混的,”不二道,“何必这么计较嘛。以杀止杀有何不好?当年明萧二人不正是奉恶名,除恶事,才因此得了南北双雄之名?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定风波,殊途同归也甚妙。”
“哼,”便有一个少年冷冷一嗤,“狗咬狗,真是看够了你们这些所谓正道的嘴脸。”
不二循声去看,正是当日那个少年,眉间莲纹半赤半白,奇异至极。
他于是留意起这少年,心下也不由对这少年出身来历揣测起来,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一道冷淡便道,“在下从未将自己划入江湖正道,可也绝非阁下口中恶名远播之人。何况历代重明之所以能以一个杀手的身份跻身名流之列,自有其道。仅凭阁下一言,强加恶名之罪,才是不妥。”
一时无人答话,确实历代重明虽为杀手,但一直享南君之名,与萧家的北刃,并称南北双雄。江湖中人虽对此多有诟病,可这双雄的名号,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实在令绝对正道之流不解。
“诸位还是听重明少侠揭命案之谜吧。”雁门开了口。
重明对他一拱手,道,“前几日是一年一度的名剑大会,此事江湖人尽皆知。而凶手,定也是挑准了这个时机,这个江湖名流齐聚一堂的时机。因为只有在这各大派系的见证下,他所静心布置的局,才会真实得无懈可击。
“他选了七人,取其性命,为什么会是七人,在下稍后会说明。这七人的表面死法如当日众人所见,喉间被利器切开,胸前置有羽毛,”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这是家师惯用手法,他这么做,正是为将众人目光引到家师身上,教人以为,家师在绝迹二十年后,重出江湖,并且杀了他们。”
有人发问道,“凶手为何偏偏要挑今年的大会伪造证据?为何不是二十年中的任何一年?莫非果然是前段时间桃叶渡中出现的重明后人一事?”
“假的,”不二道,“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啊,那几个浪客也太不靠谱了吧!”
重明微微一笑,“的确是因为他已得到重明剑出世的消息,不过却不是因为当日桃叶渡一事,若要在下想,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在下仗剑回归一事。”
“这是何意?”
“二十年前,重明剑同家师一齐失去了讯息,江湖人道剑随人去,实则只是在下抱剑入幽谷,此后二十年,人剑俱寂。”重明缓缓回忆道,“直到前些日子在下出谷,对重明剑的封锁随之解除,也正是此时,凶手便得知了这讯息。此后便是名流荟萃,凶手趁人多之际,潜入戒备森严的零雁山庄,伺机而动,对这七人痛下杀手,伪造假象。”
“不错,”不二接着道,“不过凶手之意并不真正在于嫁祸重明前辈,重明前辈既然已绝迹二十年,有脑子的人便应该知道,这所谓的重明手笔,只可能是假象而已。”
他这一句“有脑子的人”,说地隐晦不清,没由来的,令各大门派十分不爽。
不过不二此人素来不会看色行事,因而此时也顾不得众人心情,我行我素道,“既然凶手已事先得知重明剑出世的消息,为了确定这消息真实有效,他必须造这样一场局,由江湖名流亲眼见证,见证南君重明是如何地惨无人道,妄自杀生。因为这样,对他才有一石二鸟之好处。”
“毁坏重明声誉,借江湖正道之手,斩重明南君之名,再坐收渔翁之利?”那眉间有莲纹的少年突地冷声插道,“江湖还真是无聊。”
不二笑道,“无聊不无聊在下不评论,小友的话,可却对极了。不错,这是一个好处,还有一个,便是,”他眼中肃杀蓦地流离,“引重明之后出现。因为重明后人,绝对不会容忍众人如此栽赃自己的师父。”
“所以,”重明轻声道,“如诸位当日所见,在下的确自报了身份,今日,更是站在此处,以这样的身份揭露真相。”
“那么凶手到底是何人呢?”
“答案,就在那七具尸体之中!”不二道,“这个七,正是七绝之意!当然仅凭一个七,不足下结论。重点,在这七人中的六人,究竟如何死去。”
那少年闻此言,眼中色彩一变,不知所思。
“这六人,皆死于毒药天水之下,”重明道,“凶手先毒杀他们,再用剑造假象,故而当晚,我们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那还有一人?”
“这一人,”不二替他回道,“实实在在死于刀剑,因为凶手不能对他用毒,因为他并非独住,同他一起的,是他的妻子,蜀中百草堂的人!凶手需要留个活口,来替我们揭开答案!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唯一能炼制天水的,魔教七绝!”
“不错。”一道温润的声音便骤然响起,众人循声去看,便见一白衣人摇着轮椅缓缓近前来,远观只见白衣黑发,不辨容颜,可那距离一拉近,便似有千万朵寒梅淋着月光无声开放,是天山夹着细雪的风,泠泠刮过,俗世混沌骤而清明,千山飞鸟,幽谷万川,皆因了这张容颜,生动地无比鲜活。
温和与阴柔,这两种截然不同,在那张脸上交织碰撞,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当然地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来。
白衣人笑着抬眼,“条分缕析,都在理上,只可惜,全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