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通事故（上）
林荫大道是农林大的主干道，校园中央的广场上传来郎朗的读书声，远处试验田的雾气还没全散开。
张志毅在荟园食堂买了个包子，慢慢走到生命科学院楼下，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八点，实验室门还没开。
这么早来实验室，他想多熟悉下实际操作，为毕业论文做准备，大学实验一般分不同科目进行，只有进行毕业设计时才会稍微系统些。
他站在楼道走廊窗户边，趴着栏杆看着楼下的风景，广场上背书的部分学生正在往教学楼里走。
等了十分钟左右，刘进来到了实验室，见他站在窗台边，说道，“怎么来这么早呢，都保送研究生了，犯不着这么刻苦。”
刘进是本院研究生，在这个国家重点实验室里，没什么架子，碰到低年级的学生，经常笑脸相迎地打招呼，毕竟能考进这个重点实验室的挺难，几乎都是各大高校本专业的佼佼者。
张志毅便笑着说道，“学长不也来这么早嘛，我也是刚到。”
刘进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晃了一下手上的面包袋，说道，“吃过早饭没？食堂旁边的面包坊买的。”
张志毅摆了摆手，说道，“吃过了，谢谢。你自己享用吧。”
刘进笑了一下，说道，“我其实也吃过了，这是给实验室里的女同胞们准备的。”
刘进打开实验室大门，按下电源开关，让仪器设备先通电预热。张志毅赶紧走到水池边，捡起一块湿抹布，擦了擦实验室长长的台面。
实验室旁边有一个配套的办公室，摆放了许多电脑，主要是方便查资料。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不一会儿差不多坐满了。有的吃着早餐翻报纸，有的在看当天实验安排，有的在看学校新闻，有的在论坛里看八卦灌水。
电话铃声突然“嘀嘀嘀”地响起来，刘进赶紧起身，跑去拿起话筒，多数情况下，打内线电话的都是导师。
刘进只说了几句，“这么严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电话便挂断了，实验室七八个人的目光刷刷地集中在刘进身上，刘进的脸色十分凝重，很难过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整个实验室里的人，压低声音哀伤地说道，“刚才院办打电话过来，说了一个让人十分难过的消息。韩娟今天早上在校门口过马路时，被一辆大卡车撞倒，当场死亡，现在已经被拉到殡仪馆。”
实验室马上便炸开了锅。
“昨天中午我们还一起在梅园食堂吃饭呢。”
“前两天上课的时候，我还向她借作业抄呢。”
“昨天上午在实验室，我还跟她讨论实验设计方案来着。”
韩娟也是本院的研究生，非常勤奋，几乎天天呆在实验室里，有时甚至会到一两点，关键是人又长得漂亮，是本院公认的院花，追求者众多。刘进学长是其中之一。
不知是谁已经把门悄悄地关上，女生之间便议论开了，尤其是这种爆炸性消息，有的说她运气也太差了，有的说她也许是压力太大自杀，有的骂司机不长眼睛。
张志毅看了刘进一眼，他一句话没说，正盯着面前的电脑发呆。
分子疫苗实验室是本校的一张名片，据说非本实验室的博士不得留校，她的导师林庆岩教授是重点课题的学术带头人，有一个学生在他手下干四五年，至今都没做论文答辩。她今年刚好是第三年。
张志毅听大家的议论，心里也不是滋味。昨天还亲切地跟你打招呼，一切似乎还都历历在目。
他心里乱成一团，听大家的议论，只觉得更加难受。他看了看桌上放的书快到期了，便下了楼，往图书馆方向走去。出了大楼，看到刘进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抽烟。
从图书馆回实验室时，大部分人已经去食堂吃中饭了。韩娟电脑桌旁边有一个笼子，里面有两只小白鼠，还在欢快地跑来跑去。刘进打来一个电话，说警察现在正在院长办公室，了解一些韩娟的基本情况，她家里人正在往学校这边赶，下午就不要到处跑了，最好来实验室呆着，方便派出所的问话。
他便下了楼往食堂方向走去，张志毅看到院办门口路边整齐地停放着好几辆警车。路过的学生几乎都要回头看几眼，学生通讯社的小记者专门上前去询问，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在校园里十来年没同时出现过这么多警车。
下午他走进实验室，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各自拿着手机看新闻，都知道警察要问话，相互间不好再八卦议论。警察询问的地点设在陈院长的办公室，就在实验室楼下。
前面被询问的学生问完后，便离开了，张志毅是最后一个。校保卫处的保安上来叫他的时候，正在回忆以前见到韩娟的情形，自己对她的社交和感情一点印象都没，甚至没在校园里碰到她跟男同学一起散步。
陈院长的办公桌前坐着两名年轻的警察，张志毅一眼便把王龙认了出来，他旁边坐着一个年青民警，正拿着笔在稿纸上写。
王龙冲着他笑了笑，用手示意他坐下，说道，“你小子要读研究生啦，不准备出来工作？”
张志毅点了点头。
王龙抽了一根烟出来，说道，“来一根不？”
他双手抱拳，说道，“谢谢。”
王龙给旁边的民警一根，点上火后，说道，“不出来缓解下家里的生活压力呢？”
张志毅嘿嘿笑了一下，“现在工作不好找，再读几年出来，好找工作，起点也高一点。”
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小时候王龙是孩子王，带着满大街跑。谁家小孩不见了，都去王龙家里找人。他不知被父母骂过许多回，后来毕业了以后如愿考上了警察，依旧是带着小弟满大街跑，好多次张志毅走在街上看到王龙抓小偷。
王龙便笑笑，说道，“你可以考警察的嘛，要是不嫌辛苦的话。”
张志毅笑着说道，“好啊，可我也得考上才行嘛。”
王龙看张志毅比较放松了，跟他说道刚才是为了缓和气氛，先前几个学生都很紧张。
他心想谁被警察问话不紧张呢，大家都认为碰到警察准没好事。
两人聊了聊韩娟最近在学校的情况等。因为韩娟毕竟是学长，私下打交道并不多，张志毅说的可能跟前面几位差不多，做记录的民警都没怎么动笔。
王龙最后问道，“你今早八点以前在哪儿呢？”
“早上七点前一直在宿舍睡觉，后来便去了实验室，”他回忆了下，补充道，“昨天晚上喝了一点酒。”
下学期从打报到当天起，系里便开始有人组织喝散伙酒，每次都要喝到痛哭流涕，方才相互搀扶着爬回宿舍睡觉；但隔不了几天，便又约着去喝一次。
王龙听了以后没说什么，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便说，“如果发现有什么新情况，记得打电话给我。”
张志毅知道问话要结束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王龙说道，“那这次就差不多，有时间的话，到派出所找我聊聊。”
张志毅说道，“你知道学校的伙食情况，去了有招待不？”
王龙笑了出来，说道，“这是必须的。”
张志毅出门时觉得很奇怪，不是听说肇事司机已经被抓住了吗？
走楼梯返回实验室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毕竟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没有心情。院里领导现在正焦头烂额，死者家属又正在来学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