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曾五小姐
曲斌年近五十,却还风度翩翩,此刻儒雅地坐在长椅上,不禁唏嘘。
他算是看着尹义璠长大,又一路忠心耿耿跟在左右打点一切。尹义璠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么久以来,关于情人,尹义璠从未如此费心过,他出身贵重,地位超然,坐稳了黑道第一把交椅,要什么样的倾城国色没有?旁人前赴后继地姻缘巴结,都未必能沾到尹义璠的床侧,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少年,倒突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如果是为了一晌贪欢,也就算了。
可璠爷的意思,分明是想把他留在身边。
韩淇奥从诊室走出来,被曲斌研判和审视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困惑道:“曲先生?”
曲斌收回视线,起身道:“走吧。”
两人顺着走廊,一前一后往电梯处走。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行人,韩淇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仿佛是僵住了。
这医院的走廊,一色欧式风格装潢,壁灯极其漂亮,沿着花纹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一路走过去,好似进了星级酒店。
一双高跟鞋就踩在这大理石地面上,衬得双腿修长,气质夺目。
曾平阳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她脚下不停,身后几个保镖亦步亦趋,手边上还有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躬身听着曾平阳询问病情,字斟句酌的回话。
也难怪医生对这位曾五小姐这样小心翼翼。这医院背后的两大股东,分别是曾尹两家。曾平阳是曾家这一辈行五,唯一一个女孩,从小当公主一样宠大,单看这名字仿照了古代公主名号,就知道老辈对她的宠爱。虽然这一辈现在是大哥曾端阳当家,但曾平阳却是最得曾老爷子宠爱,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恐怕这一辈的家主,就要落在曾平阳头上。
可惜曾平阳年少的时候不肯收心,恋爱轰轰烈烈到与家人断绝关系,跑到澳门去,到了三十岁终于回到曾家,像是对爱情心灰意冷了似的,此后再也不谈男女私情。
曾平阳今年四十余岁,未婚,身边已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传闻那正是她当年与人私奔后诞下的独子。
这十八岁的小少爷曾淇曜,现在就住在这私家医院里。医生们成天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闪失。
医生等曾平阳都问完了,才道:“您放心,小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曾平阳已经走到了电梯边上,听到这话,回身,略带苍白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承你吉言。”
电梯到了,俩医生一左一右站开,请曾平阳进去,几个保镖是不能进住院部的,只好退居身后。这么会儿功夫,一个人影斜拉里冲上来,朝曾平阳奔过去,就要拽住她的手。
曾平阳听到步声,未及回头,那人已经扑通两声被保镖当机立断按在了地上。
韩淇奥听到自己的手腕发出“咔”一声,应该是关节又错开了,他狼狈不堪跪在地上,赤裸的膝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几乎刺痛。双臂被人狠狠折扭在身后,被扣住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可是他仍旧固执的,死死看着曾平阳的背影,似乎在期望对方的回头。
曾平阳回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孩。
然后她脸上的血色褪尽,眩晕般退了半步。
身后的电梯叮一声关上,两个医生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颜色,退在一边不敢说话。
曲斌看见韩淇奥冲过去的时候,想要追过去,却没来得及。这时候曲斌到了跟前,朝曾平阳一笑:“对不住,五小姐,这孩子是我替璠爷带过来的,不知犯什么病,跑过来冲撞了您,您别计较。”
这话说完,却见曾平阳始终冷冷瞧着韩淇奥,根本没理自己。
曲斌有点讶异。
五小姐纵横商场,长袖善舞,从未这样失礼过。而且,也从未用这样冰寒的眼光注视过别人。这目光,竟和韩淇奥平素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情一样,极为相似。
良久,曾平阳抬手示意保镖,韩淇奥才被放开。
韩淇奥倒抽了扣冷气,被大力扭转过的手臂咯吱作响。他跪在原地,半天都动不了。
曾平阳踩着高跟鞋,缓步走过去,抬手把韩淇奥扶起来。眼神落在他手腕上,微微停滞,随后,很快就放开了他。
“太危险了。”曾平阳的声音很低,非常平静的凝视韩淇奥的眼睛,指了指那几个保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冲过来,他们几个随时有可能一枪把你崩了?”
韩淇奥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她:“那不是如你所愿?”
“那也别死在我跟前。”曾平阳的声线非常清冽。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有些过于锋利,但对曾五小姐来说,这把声音却成了她威慑力的一部分。
对面的韩淇奥闻言,克制住颤抖,闭了一下眼睛。
她转身吩咐医生按电梯,背对韩淇奥,似乎是静了片刻。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在临走的前一秒,回头说了一句:“你该长大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韩淇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曾平阳非常冷酷的眼神下,僵硬了步伐。他们交互的视线范围越来越狭窄,最后被电梯门隔绝两端。他恍惚觉得那是一把利剑,硬生生把他最后一丝希望切断了。
她不要他。他浑身颤抖着想,她从来都不要他。
他明明知道的。十岁那年他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毫无留恋离开的时候,就该知道。可是这么久,他还是没办法死心。
韩淇奥像是失了魂魄,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曲斌一直站在旁边,维持着不动声色的震惊,没有说话。
韩淇奥和曾平阳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曲斌不是没有调查过韩淇奥的背景,可竟然没有查到关于他家世的一星半点痕迹。
他猛然意识到,并不是调查的人失职。如果韩淇奥不是个孤儿,那就是他的家世资料被人有意抹为一片空白。
或许,是出于某种保护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