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亡通知
宽阔的庭院中，尹义璠正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抽一支雪茄。
韩淇奥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男人的背影，方才因见曾淇曜而起伏的心绪，变得和缓。混乱的思路，像男人吐出又消散的烟雾一样，慢慢清晰起来。
韩淇奥意识到几件事情。第一，曾淇曜其实并不欢迎他来。第二，当年的事情果然与曾家的权位更迭有关。第三，母亲和弟弟现在 还在曾端阳控制之下，随时有生命危险。
而以他一己之力，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要他回头去找段应麟，他心有抗拒，而眼前的男人，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几乎不可能的选择。
毕竟尹义璠表示的很明白，他只是个暖床人，并不值得他来趟这趟浑水。
但不试一试，谁又知道？
韩淇奥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尹义璠身侧，往后靠在长椅靠背上，以一个十分放松、舒服的姿势。
“后悔见他了吗？”尹义璠掐灭了烟，话里有话。
“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偏头望着尹义璠，眼神复杂，“其实我弟弟和我是同一种人。换做是我，大概也会心生怨怼。况且……以我现在的状况，就算见他，也只是惹他难过……我帮不了他。”
尹义璠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没说话。
韩淇奥感受到秋风拂面，落叶萧瑟的氛围，仰着面朝天，眼神追着一朵云望了一会儿。
“尹义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尹义璠手上用力掰过他的脸与他对视，“韩淇奥，我留你已经是护着你一条命——我希望你知道进退分寸。这些话我不会说第二次。”
韩淇奥怔怔听着，尹义璠已经松开手率先起身离开，他坐在原地瞧见他走出了视线，才有保镖在身侧彬彬有礼催促：“韩少……”
韩淇奥机械地站起身，迈动步子。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失望，但尹义璠凉薄的、警告的眼神，仍旧戳痛他某根心弦。上车后他没看尹义璠，只是规规矩矩坐着。寂静的车行中，身侧的男人难得打破沉默。
“觉得失望？”
韩淇奥偏头看他：“这是人之常情。”
尹义璠微微一笑：“或许你可以努力到让我觉得你值得花费心思的程度。”
“有这个可能性？”韩淇奥挑眉问，“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难道还能叫你爱上我？”
尹义璠觉得好笑似的，抬手亲昵地拍了拍他膝头的手背：“总还是有可能的。”
韩淇奥微微一怔，对尹义璠这话里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晚上，他才有机会问尹义璠。
韩淇奥刚刚洗过澡，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看着院中的草木出神。身后仿佛有人走过来，菜一偏头，唇角就被吻住，男人的吻徘徊在齿颊，缱绻良久偏偏不肯破城而入，他被故意拖延的亲昵厮磨得几乎微愠，竟然斗胆挣脱出手来，掰着男人侧脸，推离了一点距离。
“你倒说说要我怎么努力？”
尹义璠倒难得没因他的逾踞生气，撑在他上头目不转睛凝视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
“如果有天你连对着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在走心，那就算是努力了。”
尹义璠的话听不出语气，说完便起身朝屋内走去，留他一个人怔住，半晌没能动。
隔天醒来，尹义璠已经走了。
他好容易请了一天假去看曾淇曜，还要去剧组赶戏，经纪人约翰的电话夺命连环催了好久。韩淇奥收拾妥当，临出门取车，一眼瞥见门口一名轮值的保镖，整个人怔了一怔。
那保镖正要换班去别处，一转身，恰与他对视，视线交接之际，那人面部肌肉一紧，以可见的力道咬紧了牙关，似乎惊诧恐惧至极。
——是那天见过的三颗痣！
三颗痣……他果然没有认错，那是段应麟在港城的心腹下手！
韩淇奥心下一紧，知晓三颗痣认出了他，可当年在澳门，保镖多如牛毛，他那时年纪尚小，记不清三颗痣也绝对合情合理。他克制住心头一点惊惧，若无其事扫过一眼，仿佛不过是好奇作祟。
接着，他一如往常地取车，上车，发动。
后视镜里可以看见三颗痣似乎恢复镇定，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车，一直到他驶出石澳尹宅。
直到行驶到了环山公路，韩淇奥才松了口气，只觉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已经冷汗涔涔。
段应麟培养出来的心腹手下，从来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若他当下全然暴露出自己识破潜伏，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要拨给曲斌电话，却迟疑了良久。
段应麟究竟要做什么，他全然不知。若要暗杀尹义璠，那人似乎还在观望中，等待恰当时机，毕竟石澳安保系统如此严密，三颗痣单独作战，必然要搭上性命。若是窃取情报，以保镖身份，除了赵成安，几乎没有旁人有机会得手。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插手。
车行中途，电话忽然响起，韩淇奥皱了皱眉接起，那头的声音几乎不能更熟悉。
“淇奥……”段应麟的声音一如往日淡静温儒，开门见山道，“我的人说……你或许瞧见了。”
“所以？”韩淇奥淡淡反问，“这是死亡通知吗？”
“淇奥……”段应麟失笑，“当年放你走时，我不舍得动你分毫，现今也是如此。我养你长大，难道只为了到头来得你一捧骨灰？你怎么将我想得这样冷血？”
韩淇奥深吸一口气：“段叔叔……”
这一声唤似乎将岁月也拉回了从前，段应麟的语调越发柔和：“我在听，淇淇奥。”
“你想做什么？”
“你问我，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尹义璠？”
韩淇奥避而不答：“为了好奇心。”
“淇奥，你对别人的事从来没有好奇心，除非他在你眼里不是别人。”段应麟语调微凉，“他就让你那么心甘情愿？你我朝夕相处十余年，也抵不上这短短数十日？你为他问我的安排，是想我怎么做？我撤了人手放他高枕无忧，还是要送你人情赢得他信任？无论怎样，都是戳我痛脚不是吗？”
“我只是……”韩淇奥低声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曾家生变，你宁愿瞒我这些年，也不愿出手救我妈妈和弟弟，就说明这件事会危及自身，而你无从插手。除了尹义璠，我没有别的可能，你应该明白。”
段应麟静默良久：“来见我一面，我或许可以告诉你其它的办法。”
韩淇奥笑了：“这个提议可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