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陆海10
这群王八蛋啊。
葛钟良自己钻进车里的时候都乐了。
他是爹，他是爷，你们把我一个冻僵没痊愈的人扔在这儿看车，你们真是人。
但是葛钟良一点儿都不生气。
有些时候他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有些时候，他喜欢独处。
不管是两者中的哪一种，目的都一样。
葛钟良喜欢探寻别人的秘密，有时候是在人群中，有时候，是等他们都走了的时候，比如现在。
翻车的时候，身上的被卷已经掉了，想到要去翻腾东西，葛钟良感觉全身热血沸腾，连军大衣都懒得穿，抓着车门翻进了前排座位。
葛钟良蹲在中间，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后面。
有很多收获。
从那一叠一叠的票据中，葛钟良看到了很多地方，有些是在东北一带。
他盯着票据上的地点，那些地点涵盖了整个东北，基本上都是短暂的逗留。
葛钟良心里有种感觉，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自己看到的黄金。
他们还没找到，或者说，找到了，但是还不能下手，无法完全拥有。
但是葛钟良总觉得那些黄金是真的，就算自己看到的只是幻相，但这些东西必然真实地存在于某个地方，他觉得那个罕穹非同一般，只要不是个傻子，不会对一些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浪费这么多时间。
拉开抽屉的时候，葛钟良惊了一下。
整个抽屉里都是票据。
挡风玻璃上的涵盖整个东北，那么，抽屉里的，涵盖全国。
啧，还是个大工程。
葛钟良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什么东西在车上撞了一下的声音。
他左边就是车顶，那东西在车顶上撞了一下，葛钟良看不到是什么。
很快，这东西向前继续走去。
车灯没关，光线映照在雪面上，发出一片柔和的白光，葛钟良看到，在那光线之中，一个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好像个醉汉。
他的穿着有些奇怪，身子裹得厚厚的，穿着一层一层好像布片一样的东西，有很多的碎布头，被冰雪裹夹着，看不出来形状，身上绑了好几圈，乍一看，像个戳糖葫芦的草垛。
这人头上还带着一个奇怪的帽子，上面有两三根大概是羽毛一样的东西，你看过西游记吧，孙悟空脑袋顶上那两根长长的、好像蟋蟀触角一样的东西，这男人头上的东西就跟那个一样。
只不过这东西已经被冻僵了，不再晃动，就像男人头上插着几根天线。
葛钟良纳闷儿地往车子外面钻，他还有点儿良知，想去问问那男人是怎么回事儿，毕竟，这种天气，不管穿得多厚，在外面这么走着都是自杀。
他推开车门往外面爬，身子还是有点儿使不上劲儿，两条腿玩命蹬着，好不容易将半个身子给推到了车门外面。
葛钟良的半个身子挂在车门上，突然就愣住了。
面前又有两个男人从车门的这一侧经过，穿着打扮就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也是跌跌撞撞像个醉汉。
正当葛钟良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发愣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刮住了葛钟良的衣服，拽着他就往前走，葛钟良低头去看。
那是一只鹿角。
巨大的鹿角好像枯木的树冠，枝丫向天上伸展。
是一头麋鹿。
麋鹿的眼睛正和葛钟良对视着，这一人一鹿的脸就差二十公分不到，几乎是要贴在一起，葛钟良能从风雪中闻到麋鹿鼻子里的味道。
麋鹿还在蹬腿儿，一使劲儿，葛钟良就听到自己的衣服嗤啦一声被撕破了，整个人顺着车身翻滚出来掉在地上。
疼倒是不疼，但是他一抬头就看到又一头麋鹿的脚冲着自己的方向就来了，连忙侧身闪过。
葛钟良拽着车胎爬起来，回过头去。
后面的车灯没开，黑暗之中，葛钟良看到无数个密密麻麻的身影正冲着自己这边来了。
有人，有鹿，黑暗中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影子，浩浩荡荡。
葛钟良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到罕穹刚才说过他要去找什么人，他印象中，刚才看了眼中控上架着的手机地图，方圆百里没什么太大的村子或者乡镇，他意识到，罕穹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原住民的聚集地。
那就是这些人了。
葛钟良通过装扮揣测一下，这些人应该是萨满，他印象中，一个萨满是为周围好几个村子服务的，只要跟着萨满，怎么都能打听出来附近哪里来了陌生人。
就算不能……看着这么多萨满和麋鹿同时出现在这里，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葛钟良也不得不跟着上去看看热闹。
好奇害死猫，葛钟良是只不怕死的野猫，专门喜欢跟着好奇心往前走。
葛钟良从小就被卖了，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什么长期牵绊他的东西，就像个气球，他总得拽着点儿什么东西把自己拽到地上来，大概，这就是他那么喜欢追寻一些秘密的原因，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互动方式。
揉了揉腿，葛钟良盯着迎面而来的一只麋鹿，抓着它脖子上的毛，翻身爬到了麋鹿身上。
这些麋鹿身上没有什么马鞍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像野生的，听说，萨满对待动物和对待人一样，他们觉得，动物是和人同等的存在，需要尊重，也需要敬畏，唯独不需要被束缚。
不过这麋鹿还算温顺，也可能，葛钟良的重量对它来说不值一提，葛钟良就趴在麋鹿身上，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的行进速度之后，直起身子，高耸在麋鹿身上，感觉自己像个古代的大将军。
此时，他已经离车灯很远了。
茫茫夜色之中，葛钟良骑着麋鹿，观望着前后左右，这浩荡的队伍一时间竟然看不到边。
身边一片静悄悄的，除了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做交流，有种凝固般的死寂。
葛钟良有点耐不住性子，刚好一个男人就走在葛钟良身边，他弯下腰凑近那男人。
“大哥。”
葛钟良在男人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突然，一种触电般的凉意在葛钟良身上穿梭。
葛钟良一下从脚后跟麻到了后脑勺。
这男人是硬的。
葛钟良盯着男人的嘴，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男人没有呼吸。
在这队伍之中，就只有葛钟良口中时不时呼出一团哈气。
剩下的，全部是那凝固一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