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兄弟（四）
回到家，周阳发现家里多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脸凶相的高老七带着几个手下不知何时来到了周阳家里，高老七应该是等困了，也不脱鞋，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周阳和于霞的床上睡着了。这位也还真是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打着鼾竟然睡得还挺香。于霞则坐在化妆台上默默画着妆，听着鼾声敢怒不敢言。
小弟见周阳回来，便走进屋轻轻拍醒了高老七。
“大哥，周阳回来了。”
“哎哟，这一觉睡得还真舒坦。”高老七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抽了抽鼻子使劲闻了闻。
“于霞，你床上这味道真是香啊，可惜你现在不干按摩了，要不然我肯定天天来照顾你生意。”
“害，高哥，瞧您说的，想按的话随时来呗，于霞她不上班的时候都有空。”
“你闭嘴，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按摩了。”
周阳闻言瞪了于霞一眼，于霞也毫不示弱的地狠狠盯着他，没两秒，周阳就收回眼神满脸堆笑地看着高老大。
“没事高哥，回头我再好好劝劝她。几位兄弟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炒两个菜，晚上咱们一起喝点？”
所有人都鄙夷的看着周阳，就连高老大都看不下去了讥讽道。
“要不都说绿毛的乌龟最下贱呢，周阳，做人你是这个。”高老大冲周阳竖了个大拇指，一屋子人除了倍感屈辱的于霞外，都在看周阳的笑话。
“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长话短说，你爹死了，赔的钱什么时候能到账？我之前可是跟你说好了，两个月内连本带利还我四十万。”
“高哥，这个您放心，等钱一到账，我立刻连本带利给您送过来您看怎么样？”
“行，那今天话就说到这，欠我高老七的钱逾期不还是个什么后果你知道，你还有十五天时间筹钱，否则我要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过日子。对了，身份证押给我。”
周阳连忙掏出身份证递给高老七，高老七接过来看了看，说道：“怎么还是一代的，赶紧去拍个二代的。”
“好嘞高哥，明天我就去。”
高老七一行人离开后，于霞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把手里的眼影盘砸向了周阳。
“王8蛋，你刚才说的是人话吗？你要是实在嫌弃我的过去，大不了咱俩就离婚！”
“啪”！回答于霞的是周阳扇过来的大耳光。
“今天给你脸了？想离婚？门都没有！”
“你就他妈只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于霞不甘示弱地扑上来抓扯周阳，不料周阳竟然直接一脚将她踹倒在了地上。
“我滚你玛的，于霞你今天别给脸不要脸。”
于霞气急败坏地胡乱抓起了一旁的水果刀就嚎叫着朝周阳刺去，不料周阳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反手一巴掌再次将她打翻在地。
周阳凑近于霞的脸，冷漠地看着她。
“你于霞就他妈是只鸡，我哪句话说错了？”
周阳的这句话，彻底突破了于霞的心防，她忍不住捂着肚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霞满脸绝望地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周阳。
“周阳，我们离婚吧。”
然而周阳丝毫不接她的话茬。
“哭够了就滚去做饭，你这辈子只能在我身边，哪都别想去。”
于霞机械地站起来，拢了拢头发擦干净眼泪后默默走进了厨房里…
另一边，渝市龙江区，鸿江印刷厂，谢启光跟周阳告辞后就赶回了工厂里。今天是工作日，所有机器都在全功率运转，整个生产车间相当忙碌。
“谢总，三号机一直在闪着报障灯，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个修理工模样的年轻人跟在谢启光身边，两人着急地往出事的三号机走去。
两人刚走到三号机旁边，原本忙碌的流水线却突然停了下来，机器上亮起了一排故障红灯。谢启光见状连忙走到机器旁关闭机器，一番检查后立即带人进行了紧急抢修。很快，故障被排除，谢启光放下扳手擦了擦鼻子，不料满手的机油一下子涂到了他的脸上，身上穿的白衬衣也沾上了一大片难看的机油。
然而没等谢启光喘一口气，一个身材干瘦神情精明的老头便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你怎么回事？机器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出故障？”
“爸，这台机器本身就是买的德国人替换下来的二手货，用了这么多年，有一些小故障也是正常的。”
“早知道这台破机器有这么多毛病，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去买二手货！”老头是谢启光的岳父徐正峰，鸿江印刷厂是他一砖一石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当时咱们的预算买不起新机器，能以这个价格买到这台机器已经算运气很好了。”
谢启光的话让徐正峰觉得很没有面子，瞬间便暴怒道：“老子能建起来这么大一座厂，还买不起一台设备了？谢启光，别以为我让你当了几天厂长，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别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徐正峰说完甩了脸就走，只留下满身污迹的谢启光站在原地，周围的工人们看着这一幕虽没有出声，但看向他的眼神还是颇为玩味和有趣。
一张纸巾递到了谢启光面前，谢启光接过纸巾感激地冲递给他纸的流水线女工汪莹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默默擦干净了脸上的油污，而谢启光不知道的是，这一幕都被汪莹莹身边的另一个女工佟燕看在了眼里。
谢启光是上门女婿，所以即使他当上了鸿江厂的厂长，但工厂里的工人却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他。尽管这些年，谢启光耗尽心血把徐正峰手里这家濒临倒闭的小厂，起死回生做到了如今这个规模，但他却依然也只是个家人和外人眼中吃软饭的下九流。
周阳并不知道，他看到的那个令他羡艳的谢启光其实不过都是表象罢了。
晚上，谢启光回到家时，天早就已经完全黑了，他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机油回到家里，然而一开门听到的不是妻子的温言问候，而是不满的抱怨。
“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赶紧去做饭。”
“厂里有台机器出了点毛病走不开，我这不是一修好就马上赶回来了吗。”谢启光脸上带着讨好的温和笑容。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做饭去。”徐梦娇说完就坐到了沙发上看电视，谢启光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忙走进厨房忙碌起来。
忙碌了一阵，谢启光很快便做好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
“老婆，过来吃饭啦。”说完这句话，谢启明便回厨房去拿汤勺，但他刚出来，就看到徐梦娇并没有等他，而是自己先开吃了。谢启光有些尴尬地坐下后，刚想开口说话，徐梦娇却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砸埋冤道。
“这么咸，你是想齁死我吗？”
“咸了吗？我尝尝。”
谢启光赶紧夹了一筷子。
“哎呀，宝贝对不起，刚刚没留神可能是盐放多了。”
“不小心放多了？我看你是成心的吧？不吃了。”
徐梦娇说完就直接摔碗而去，气冲冲回房间去了。谢启光看着满桌的饭菜，只能自己一个人吃，然而没等他吃两口，屋里的徐梦娇便再度爆发了。
“我都说了不吃了你还自己一个人吃是什么意思？谢启光，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谢启光气得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然后目露凶光地看了眼房间的方向，但片刻后这副表情便被他生生压抑住，继而温和地端起徐梦娇的碗往里夹满了菜后端着碗筷朝屋里走去。
“老婆，你别生气了，我给你夹了别的菜，明天我下班早，你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做好不好？”
“做个饭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用！”
厨房，谢启光麻利地把碗洗完厨房收拾完后，这才有时间脱下身上满是油污的衬衫，一个人默默洗起了衣服。洗衣台的灯光是亮白色的，谢启光的背影此刻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非常孤独和落寞。
等谢启明洗完衣服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却听到了一声拍照的“咔嚓”声。徐梦娇此刻穿着睡裙，露着雪白的大腿，刚才她拍了一张自己的腿照通过手机QQ发给了一个ID叫“远方”的人。见谢启明进来，徐梦娇飞速在屏幕敲出了一行字“他进来了，先不说了。”然后飞速删除了对话框。
谢启光上床后伸手揽住了徐梦娇的腰，把嘴巴凑到了她的耳朵旁。
“老婆，这条睡裙是你新买的？好漂亮啊。”
说着，谢启光便把手慢慢摸向了徐梦娇的大腿。
“今晚我们要一下好不好，我们都好几个月没做了。”
然而徐梦娇却是一把抓住了谢启光的手，厌恶地说道。
“今天太累了。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少下点车间，一身机油味，我闻到都想吐。”
谢启光闻言再次露出了一个凶狠的目光，但很快他就把这个眼神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脸上再次挂起了他标志性的和善笑容。
“那好吧，宝贝也累一天了，我们早点休息。”
灯光关闭，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中，然而谢启光却是扭头看向窗外，思绪顺着银白的月光，回忆起了当年周阳走丢时的详细情景。
那天在集市上，谢启光买完糖人转过身来时，亲眼看到周阳被一个陌生男人抱走，但他没有选择出言为弟弟报警，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周阳被人装进了一台面包车…
“启光，你弟弟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母亲找不到小儿子，顿时慌了神。
“我没看到，我刚刚在买糖人，转过身来弟弟就不见了。”
当时的谢启光脸上的表情和此时此刻躺在床上二十年后的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