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歌
我抬头向棍子看去,只见棍子在通铺下开始翻找东西,好像没有找到,只顺手拿了一卷卫生纸,然后低着头对六子说了声:
“六子,‘大宝’用一下!”
六子听到后,调笑道:
“五分钟的‘把式’,浪费老子的‘大宝’!”
棍子没有管六子的话,在六子的纸箱里很快找到一瓶‘大宝’油跑向厕所。进了厕所后,一把把魏子提溜了出来。
身后传来了六子的声音“老子给你看时间的……”
我看着号子里的众人都露出都懂的眼神,顿时知道了棍子要干什么。心里不由的一颤: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很隐私的事,要背着众人偷偷做的吗?棍子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也不避讳,而且看众人的眼神似乎对棍子做这种事也认为是很正常的。
虽然是棍子在厕所‘解决’,但我却感觉到好像厕所里的是自己,浑身不舒服。是那种一个人正在做一件偷偷摸摸的事,猛然一回头却发现其实有很多人在围观的那种尴尬,那种羞愧。
而且,问题是号子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三分钟了,棍子!”
六子一边看着墙上的表,一边对着厕所喊道。
棍子没有回话,还在厕所‘解决’着。六子竟然还走到厕所门口看了看,继续调笑着:
“行不行,棍子,一天来一次能不能行?”
“滚……嫑(biao)打扰老子!”
这次棍子直接爆出了粗口
六子并没在意,嘴里还哼唱着“跑马溜溜的棍子……”
二铺听到后在远处笑道:
“小心把棍子吓坏,废了哇!”
六子嘿嘿一笑,继续哼唱着‘山歌’走回来盯着墙上的表。
没一会,厕所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嗷……”声,随后时间不长棍子从厕所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满足向六子问道:
“这次多长时间?”
“四分半”六子坏笑道。
棍子把手中的‘大宝’扔给六子后,走到通铺边顺势往上一躺:
“老子不行了,得歇会儿!”
六子接过‘大宝’后,随手扔到了通铺下的纸箱里,也爬到通铺上,又开始说着荤话调戏着棍子,二铺也过去加入了进去,三个人开始在通铺上胡闹。
终于结束了!我从心底长出了一口气。尽管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但也许是我理解不了20来岁正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的想法和做法吧。还好,起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棍子三人一边胡闹一边说着话。
“哎,你俩听说没?有一个号子,还进行了比赛。让一号子的人站在地下排成队,一起开始做,看谁的时间最长!”,这是六子在说话
“听说了,还听说有一个外地的不做被全号子的人打了一顿!”棍子说完后对着二铺说道:
“二铺,要不咱们也和黑哥申请来一次比赛?”这是六子在说。
我听了后刚放下来的心又紧张起来,实在想象不出站成一排的犯人……的样子是怎样的荒唐情景。换做是我,宁愿像他们口中的外地人一样,被打一顿也不会那样做的。难道进了看守所,尽管号子里全是男的就不用‘避人眼目’,就能公然谈论,甚至还当作一种比赛、一种乐趣来做?是他们太无聊,以至于‘豪放’到这种程度,还是我太守旧、太保守了?
“胡闹甚咧,安生些哇!”
就在我正紧张心慌做好了挨打的心理的准备的时候,头铺说话了,头铺的话就像一棵救命的稻草一样,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好,有头铺在!
二铺三人看到头铺不让,也停止了胡闹,这一场荒唐的闹剧到这才终于结束了!
在大镣和我讲‘跑号’赵老大的故事的时候,我当时产生的疑问经过棍子他们的这一番胡闹,也有了答案。
在看守所呆的时间不长的人还好说,对那些呆的时间长而且还正是年轻气盛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煎熬’。二铺、六子和棍子和我上大学时的年龄差不多,我想起来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宿舍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小伙儿,用开玩笑的话来说正是“火气旺”的年龄。大家对于这种我认为‘羞于言表’但却很正常的‘需求’,谈论起来时几乎都不太避讳,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通过宿舍里‘海阔天空’、毫无顾忌的谈论,我知道了一些新奇的叫法。像南方来的同学,把这种事称作‘跑马’,但靠近东北地区的同学叫‘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叫法,但既然能有了专用的词语,就应该是被大多数人所熟知和接受的。
也许就是我的思想太过保守的原因吧,上大学的时候理解不了的事,现在在号子里仍然理解不了。
另外,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被关进看守所的我们,不仅仅是失去了自由那么简单,同时我们失去的还有尊严,什么隐私,什么脸面,甚至连基本的羞愧都一起失去。暂且不说我们每个人将会受到何种的法律惩罚,单单是被关在看守所的生活,就足以让一个有良知的人为自己的冲动,为自己所犯的过错而悔恨。
我也无心再细看手中的《刑法》书,看着号子里众人或忙或闲坐着、躺着的情形,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后悔!
一时的冲动将会是一生的悔恨!我不知道后面我将面对的是什么,但这种悔恨肯定会一直伴随着我。
......
小院子外的铁门在一阵开锁声后被打开,老杨和门外的严所打了声招呼后,走了进来。
进了号子门后,老杨对头铺说道:
“老大(头铺),我听到所长给老严打电话说准备明天进内班检查!”
头铺听了后“嗯”了一声,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重要和可担心的事:
“这是又进来做甚来了!......眼镜,监规背过没有?”
我听了赶忙答应一声:
“黑哥,差不多了!”
“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下午让二铺检查!”
我赶忙收拾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监规默默的开始了背诵。
头铺在说完后,转身开始从褥子下,暖气片之间往出拿着东西。我上货的烟,老杨的‘小兰花’,打火机……等等都拿了出来。最后,又翻开叠好的被子,从被子里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用破布条缠绕着,露出不长的一点头的‘小刀’。
说是‘刀’,其实更像是两边被磨的尖尖的‘匕首’样子的铁片。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头铺又要用它来做什么,但我看到后却被吓了一跳,心里一紧张,完全没了背监规的心思。原本看头铺对自己很友善,而且在号子里也不怎么说话,有时候都没有什么存在感,自己就把他归到了‘长得虽然凶狠,可心底还是和善’的一类人中。
现在看来,能当上号子里的头铺,纵然有‘跑号’赵老大的原因在,但‘和善’一词用到他身上也许并不适合。
头铺说的每一句话,号子里没人敢不听,即使再‘混’的棍子,再有心眼的六子在他面前都乖乖的,不敢有一丝反对。尽管我不相信他会真的用那把‘匕首’在看守所伤害谁,但我相信肯定没人敢挑衅头铺在号子里的‘权威’。
二铺下了通铺,站在头铺面前:
“黑哥,是不是要放起来?”
头铺留下“小兰花”和打火机后,把我上货的烟和‘匕首’递给二铺:
"先把这些放了!然后你看看他们还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都收了!"
“好嘞!”二铺拿起烟,转身快速走向厕所。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次简单的收东西,又让我见识了一回号子里‘折磨’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