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遇
沉默之间，徐安清了清嗓子：“姜女士，那你现在用的手机……”
“那是卢老师用自己的身份证帮忙办的……她想着我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女儿，有台手机可能方便一点，所以就给我买了一个。”
“这么说起来，卢雁秋不仅在知道你无法提供身份证的情况下雇佣了你，给你买了手机，还帮忙解决了你女儿进幼儿园的问题，她对你还是挺不错的，对么？”
“是……”
姜汝珍重重点了点头，口气听上去很是感激涕零：“卢老师她是个好人！”
“可我怎么听邻居说，她总是对你又打又骂，还总是刁难你呢？”
“那些都是误会！”
“误会？”
徐安笑了笑，眼睛却紧盯着她：“那就当是误会吧……可我想知道，既然卢雁秋是个好人，又帮了你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离开呢？”
“离开？我没有啊！”
“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让小花卷退园？既然老家那边的人都没有意愿帮你照顾她，你是准备把她送去哪儿？”
“……”
随着徐安的质问，姜汝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但嘴唇却一直紧咬着，像是内心充满了矛盾。
眼见如此，彭媛皱了皱眉，正打算向她施压，徐安已经摆了摆手：“这样吧，现在差不多也是午休时间了，你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就让老师们先带小花卷回寝室休息。至于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坐，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在你眼里，卢雁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五个多月前的某个下午。
姜汝珍一手牵着小花卷，一手拿着半瓶矿泉水，浑身是汗地走在大街上。
天气实在太热了，火辣辣的阳光烤在身上，像是蘸着辣椒水的鞭子在反复抽打，让人头晕目眩之余，一阵阵地犯恶心。
路人们要么打着遮阳伞，要么带着墨镜，一个个脚步匆匆，恨不得下一秒就能钻进带有空调的交通工具里，让自己可以凉快下来。
按道理说，这么恶劣的天气，她是不该带着年幼的女儿出门的。
可是没有熟人可以托付的情况下，她又实在不放心把小花卷一个人扔在出租屋里。
从那座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北江市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她带着小花卷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租过三十块钱一晚的床位，也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通宵蹭过空调，前后折腾了好几天后，才在某个城中村里，以500块一个月的价格，租下了一间用楼梯间下面的空间隔出来的小屋子。
虽然那个房间连扇窗户都没有，整日里又闷又热，每到晚上小花卷被热得睡不着的时候，她只能用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些印刷精美的宣传页当扇子，一下下的给她扇风，但是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姜汝珍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只是这种安定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口袋里的钱在迅速变少，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得尽快找份工作了。
虽然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大概只有做保姆这一条路，但真正到了这一步，她却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毕竟她在这座城市里人生地不熟，总不能走在大街上就随便逮着一个人，就问人家你是不是需要保姆。
索性把房子租给她的那个大哥心眼不错，知道她准备找工作后，给了个良心建议：“要不你去城区里面看看呗，那里有好多家政公司，你就填个资料，让他们帮你看看，要是成了，给他们点中介费就好了。”
知道了这条途径后，姜汝珍开始带着小花卷在城区里游荡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不见了。
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想要取得别人的信任，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显然是举步维艰，但要说就这样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
几经踌躇之下，她决定还是去家政公司那里碰碰运气。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天气里，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人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恍惚之间，姜汝珍放慢了脚步，打算先找个有空调的地方，让小花卷先休息休息。
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感到有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搭上了她的肩膀。
那一瞬，姜汝珍如坠冰窖，浸骨的凉意从脚底直接窜上了头顶，下意识就将身体一拧，向旁边躲闪了几步。
等到脚步站稳后，她鼓起勇气回了回头，才发现刚才用手搭在她肩上的，是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太。
对方像是被晒得狠了，一头黑白交杂的头发看上去汗津津的，脸色也白得吓人。刚才大概是头晕目眩之下想要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却因为脚步趔趄，而偏离了目标。
意识到对方并非是要找她的麻烦后，姜汝珍犹豫了一下，又慢慢走了回去，低声问了一句：“阿姨您怎么了？没啥事吧？”
老太太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气却越喘越凶。
眼见如此，姜汝珍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我看您脸色不太好，大概是中暑了。要不先扶您去旁边坐坐？”
事已至此，对方大概也没有力气再逞强了，任由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坐到了附近的树荫下。
姜汝珍满是踌躇地站在她身边，一心想要走，却又有点放心不下。
半晌之后，她才又挤了个声音出来：“那个……您想要喝点水吗？”
老太太垂着眼睛，对她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一口口地喘着气。
下一秒，一直气息蔫蔫的小花卷却举起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到了对方的眼前，奶声奶气地表示：“奶奶，喝水！”
老太太慢慢抬起眼睛，目光落在了小花卷的身上，却迟迟没有反应。
顺着她的目光游移的方向，姜汝珍很快尴尬了起来。
被小花卷握在手里的那个矿泉水瓶子外面的塑料包装纸早已经不见了，从瓶身的磨损程度来看，显然是被她们长期随身携带。
这年头为了图方便，在街上花两块钱随手买上一瓶矿泉水早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算有人习惯自己带水，用的也会是那种经过精心设计，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杯子。
能把一个廉价的矿泉水瓶反复利用的人，很容易就能被人穿她经济上的窘境，对于这样的人拿出的矿泉水，对方有所迟疑也是必然的。
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姜汝珍赶紧伸手把瓶子接了过去：“小花卷乖，这个水咱们留着自己喝，奶奶不喝这个。”
“为什么？妈妈你不是说，奶奶要喝水吗？”
“……”
在女儿满是疑惑地注视下，姜汝珍只能耐心解释 ：“这瓶水咱们喝过了，所以就不能再给别人喝了。奶奶想喝水的话，就要买一瓶新的。”
“可是以前……”
“什么以前？妈妈给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姜汝珍心下一跳，瞬间板起脸，口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直到女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脸上的表情重新才缓和了下来，继而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阿姨，您确定没事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对方再次摇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稍微坐坐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好。”
见她开口说话，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姜汝珍也松了一口气，冲她笑了笑之后，就拉着小花卷的手，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