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闻洁到的时候，全孚酒店门口已停了好几辆警车，急促闪烁的警示灯照在刚下过雨的路面上显得更加摄人，鲜艳得像是给街道新涂了一层红蓝交错的染料。
几个灵活的走位，闻洁穿过外围那群闻风而来正在猜测案情的好事群众，眼瞅着肖致远一路小跑地从酒店里迎了出来。
“您可算来了闻队，上面儿都快炸锅了。”
入职快三个月，还是头回碰上这样的重案，肖致远声音都激动了起来，一边儿用包扎着纱布的手为闻洁撑起警戒带，一边儿带着路说。
“什么情况？”
闻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大堂里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工作人员，脚步不停地问。
“死者名叫赖遗清。”
肖致远按了电梯，迅速汇报了起来。
“根据入住时登记的信息，是七五年生人，前不久刚过四十八岁生日。”
“据发现的保洁说，她起初是听到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然后就往过走，等到门口发现门没关，再然后就发现满地的血。”
“怎么死的？”
“呃……”
肖致远被问住似的，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说，“您到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电梯停在了二楼。
闻洁看了肖致远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闻队！”
走廊里的警员看到闻洁纷纷打起招呼，闻洁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戴上口罩与手套。
走进案发现场，闻洁瞬间明白了刚刚肖致远脸上的难色从何而来。
血，
到处都是血……
大量的血液流淌到地板上，几乎快要蔓延到门外。
迸溅到墙壁上的血迹宛若一幅凌乱而诡异的画，那强烈的冲击来得并不比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儿轻。
技术科的同事正细密地排查着，房间里除了拍摄和脚步之外，便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闻洁小心地越过地上的血迹，来到表层几乎快被浸透的床前。
死者就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呈大字型摆放。
饶是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看到死者的那一刻，闻洁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脸上被割了很多刀，几乎已经没有人形，所谓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在这一刻成为了写实的形容。
皮带还在腰上系着，但好几处都已被刺断，最要命的部位，血肉、皮革与衣料的碎片搅在一处，像一滩剁碎的馅料。
最严重的创伤在胸膛，几乎被戳成了筛子，密集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子弹洞穿的窟窿。
心脏活活被剖了出来，剁成肉块儿……
“呕！”
一个做痕检的小伙子突然剧烈地反起胃来，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来不及说什么，狼狈地逃了出去，一只手扶住墙大口地呕吐着。
现场的氛围愈发凝重。
痕检的人率先打破沉寂，领队的杨明涛把口罩往下抻了抻说道：“现场保护得比较好，酒店的人发现后立刻报了警，里面没有被破坏过，但……”
“也还没有发现什么凶手留下的线索。”
“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的迹象，也没有找到凶手留下的毛发，唯一有点价值的是死者指缝中发现了少量的塑料碎屑，考虑是从凶手那里抓来的，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再判断。此外房间内发现了几组指纹，不过考虑大概不会是凶手留下的。”
“怎么讲？”闻洁挑了挑眉。
杨明涛叹了口气说：“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脚印，应该是穿了鞋套，房间内的血都泛滥了，但愣是没有一点儿被粘带出去，显然是在离开前收拾过。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提前规划、准备相当充分的蓄意谋杀。”
闻洁点点头，看向肖致远：“你来得最早，还有什么发现？”
“有！”肖致远扫了眼手里做记录的小本子说，“死者身上有一盒十片装的西地那非，我们看到的时候还剩八片，此外在口袋里发现了死者的身份证和手机，手机已经交给技术科拿回去破解了。”
“我们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变色，据前台说死者是八点零六办理的入住，死亡时间应该非常短。”
听到这里，闻洁的目光落到了队里经验最丰富的法医陈青良身上。
后者接着肖致远的话茬继续往下说：“很多细节上的东西需要后面解剖检测之后才能做判定，但确实……”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的温度几乎还没什么变化，不过个别部位已经开始出现尸斑，可以证明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多小时了。”
“死者身上伤口极多，而且大多创腔较深，有几处甚至连骨头都留下了明显切痕，凶器应当是一把极锋利且较长的有柄匕首或菜刀，目前比较倾向于是匕首或凶手在作案时使用了两种凶器。”
说着，陈青良目光落在了死者那已无法被辨别的脸上，他的声音沉重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出死者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死者在最后的时间里一定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他或许是在还有感知的状态下被施以泄愤式的伤害，他的双眼被剜了出来，两只手腕上的动脉都被割断了，这也是导致大出血的原因。他实际上的死因或许会是失血过多……”
“至于更多的，就要等尸检后的报告了。”
陈青良收回了落在死者身上的目光，凝重地看着闻洁说道。
即便是他，也已很久没有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作案手段了。
……
酒店大堂，得知发生命案的客人纷纷要求退房、拥塞在门口。
见闻洁带着一队警察从楼上下来，有人壮着胆子问道：“警察同志，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闻洁朝声音的方向扫了眼说道：“等警戒线撤掉，登记核实完信息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前台那里就冲来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到她面前哀嚎了起来。
“哎哟我嘞青天大老爷，要老命咯，我酒店开业才不到一年，咋子就出了嘞个背时的事，警官同志，我想死的心都有咯！”
眼看中年男人要往身上蹭，闻洁下意识退了两步，摆了个手势，两个警察极有眼力地上前搀住对方。
“这人就是酒店的老板，叫李大发，事发时应该在楼下电房检修电路，发现现场的保洁叫做朱莉，尖叫几声后就吓晕了过去，刚被小刘开车送到医院去了，据说还没醒。”
闻洁点点头，冲着李大发问道：“你们酒店的监控都有吧？把案发前后的调一份出来给我们。”
“没得咯警官。”李大发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脸来，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案发嘞那会儿刚好停电，啥子都没拍到。”
“那就把来电后和案发前三个小时的备份出来，对了，电是怎么停的？”闻洁问。
“老张！”李大发冲着身后喊了一声，电工老张连忙提着工具箱小跑了过来。
“警官同志问你电是咋个停嘞。”李大发说。
“警察同志，是欠压保护器烧坏了。”老张有些磕绊地说道，他看起来能有五十多岁模样，昏黄灯光下满脸的褶子和斑点。
闻洁眨巴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说道：“行，一会儿回局里做份笔录吧，这两天没——”
还没说话，李大发又哀嚎了起来。
“警官同志！能不能在这儿就做咯，我实在走不开啊，愣个大嘞事，天都要塌咯。”
“不想去？人不会是你杀的吧？这么着急是准备跑路？”闻洁音调陡然提了几分，紧盯着李大发说道。
“啊呀！冤死咯警官！”
李大发激动得差点儿蹦起来，操着尖锐急迫的声音说道，“我从小都是四好学生，杀只鸡都费劲，连蚂蚁都不忍心踩，就是把关老爷和张二爷的胆子加到一块儿给我装上，我也不敢杀人啊警官！”
“那就老实点儿！”
闻洁一句话，顿时吓得李大发身子一抖，噤起声来。
盯着李大发看了几秒钟，闻洁的声音柔和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问：“今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
李大发挠了挠头发，好半天说道：“老实说我觉得死的嘞个就蛮可疑……大热天穿愣个多，当时我还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就出事咯……”
肖致远掠过一脑门子黑线，压着性子说：“问你有没有别的什么可疑人员。”
“别个可疑人员……哦对咯！”
李大发冥思苦想，忽然抬起头来两眼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