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怎么样，想起来了？！”
肖致远激动道。
“没得。”
李大发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过——”
在肖致远黑脸之前，李大发连声道：
“我突然想到我们酒店有个门是直通小区内部嘞，平日里关着，刚嘞会儿我发现门被撬开咯，起初我还以为是进贼咯，现在想可能是凶手从那儿进来的。而且我们酒店虽然停电了，但小区没停，他们应该也有监控。”
肖致远闻言和闻洁对视一眼。
“我这就去一趟小区物业。”
……
“嗡”的一声，一辆闪着警示灯的警用摩托车以接近一百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风驰电掣般从路上零星的车辆旁掠过，驶入跨江大桥。
双手紧握着颤抖的车把手，眼前的道路如时空隧道般飞速被甩在身后，爆鸣般的破风声透过头盔震得脑袋一阵发麻。
似乎是发了狠，摩托的速度不降反升，几乎快出一道残影，深夜寂静的大桥上，响彻着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不要命了哇！”
一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擦肩而过的轿车车主忍不住打开车窗破口大骂了起来，但摩托早已不见了踪影。
半晌，在大桥的另一端，摩托终于停泊在桥头。
男人缓缓从摩托上翻身而下，锃光发亮的黑色皮鞋一脚踩在昏黄路灯照耀下的水洼上，像踩碎了一个鸡蛋黄。
扯下头盔，一阵风吹在他脸上，凉凉的，凌乱的头发在风里愈发凌乱。
身体沉重到有些难以控制，像随时会摔倒在地上，他强撑着向栏杆靠近，终于跌跌撞撞地倒了上去，发出一道闷响。
手抵在栏杆上撑住身体，他先是靠在那儿，一会儿又坐了下去。
从口袋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不知是手在发抖还是夜风太急，打火机摁了几下都没能点着。
闭上眼睛，指间的烟滑入掌心，在疤痕处停滞，被紧紧地攥住。
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忽然疲惫地将头转向背后，静静地看着缓缓起伏的江流。
仿若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是构成它的底色。
无声无息、暗潮涌动。
细碎的光亮在江面倏起倏灭、随波逐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
“物业的监控确实是几乎可以照到从小区进入酒店的那道门，但又稍微偏一点儿，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定凶手没有出现在监控中。”
“电梯里更没有，除了发现一个喝醉酒的大爷上来就对着按键撒尿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凌晨，回到车里的肖致远有些气馁地说道。
兴致冲冲地跑过去，聚精会神看了小两个钟头什么线索也没得到，倒被强奸了一把眼睛，这特么受得了受不了啊……
“他难不成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能化作苍蝇飞出去！”肖致远越想越来气。
闻洁双臂抱在胸前，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她瞥了眼肖致远道：“这说明凶手对这个酒店和社区是非常熟悉的，大概率……他就在这一片儿活动。”
肖致远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我们现在几乎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觉得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了？”闻洁看向肖致远说道。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完美的犯罪？或许有，但我还没见过。遇到困难是正常的，指望什么事儿都能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你以为凶手会为警察的绩效着想，犯案时特意留些蛛丝马迹等你来破解？”
见肖致远有些发愣，闻洁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能办大案要案，但很快你就会知道，越是大案要案，越是不能只依靠慷慨激昂的热血，你必须冷下来、静下来，以非同一般的耐心来保持对细枝末节与火候的敏锐感知。”
肖致远微微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刑警，有相当强的家国情怀与少年热血，考上警校后又去部队服了两年兵役，在他的想象中，这大概都是特别酷的事。
可在部队里他每天所做的都是千篇一律且枯燥的训练与备战，所谓任务不过是打扫打扫卫生、买点东西什么的，他感受到热血在一点点被消磨。
天下无事、海晏河清，部队打杂他也能够理解，他想警队里总会不一样吧，他日夜盼望着。
可是入职后的落差又给他浇了盆冷水。
几个月了，他所遇到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进了某个基层派出所，成了社区驻警。
看了眼手上的伤，肖致远心情复杂，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因公负伤，不是因为追捕逃犯，也没有任何宏大叙事，而是在劝解险些被电诈欺骗的大妈时被她咬的……
“我知道了闻队。”肖致远诚恳地说道。
闻洁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伤上，有些疲倦地说道：“有一天你会知道，身上唯一的伤是劝解群众时被咬的，是件多幸福的事。”
“……”
……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显示，死者在酒店登记的信息并没有问题。”
蓉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公室中，肖致远手里捧着几页材料搭配着写字板介绍了起来。
“赖遗清，七五年生人，现年四十八岁，祖籍渝江省林城市，自十九岁考入蓉城大学后就定居在这边，生前是蓉城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同时……”
肖致远话锋一转道，“他还是渝江省作协副主席，省政协委员，代表作《雷音》曾揽获国内外诸多奖项，差一点儿就拿到了那一届的茅盾文学奖。”
“好家伙，还是位知名作家！”警队的资深警员刘文斌瞪大眼睛说道。
肖致远点点头，“也因为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外界现在已经有不少媒体在报道跟进这件事，引起了较大的舆情，省厅对这起案子高度重视，早上闻队已经接了得有十几个电话，都是来自各方面敦促我们市局尽快侦破此案的。”
“呵……敦促敦促，那些个大领导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像动动嘴皮子，说几句高度重视案子就破了。”
刘文斌旁边，虎背熊腰、一身肌肉的陈大勇冷哼道。
肖致远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眼闻洁见后者头也没抬地在那里转笔，继续说道。
“赖遗清结婚比较早，妻子是同校医学院骨科的教授，有一个女儿在英国留学。据走访，赖遗清的风评非常好，但凡相识的教职工和学生无不称赞有加，说他平日里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对学生也非常关心，很有前辈君子的风范。”
“而且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也很好，据说是校里有名的模范夫妻，结婚以来一直都是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从没听说红过脸。”
“这倒奇了怪了，这么一文质彬彬的君子，跟妻子感情又好，他跑酒店干嘛去？还在酒店里遇害了，照你这么说，他不该有仇家啊。”刘文斌皱着眉头说。
“笑死，这有什么奇怪的。跑酒店干嘛去，跑酒店还能干嘛去？采风找灵感还是开题收数据啊？”陈大勇冷笑道，“别忘了，教授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论会玩儿还得是这帮上流社会，有多少都是夫妻俩各过各的，背着老婆私底下有个情人啊小蜜啊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你这是对人家的偏见。”刘文斌反驳了句。
陈大勇立刻来了劲。
“嘿，你还真别跟我犟，告诉你吧，你是接触少了，我当年是专门儿研究过的！就知识分子那点儿风流韵事，我说出来能炸裂你的眼镜儿！尤其是这种爱舞文弄墨的，没特么几个正经……”
陈大勇忽然噤声了，只见一直坐在那里沉默着转着笔的闻洁将笔拍在了办公桌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陈大勇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么嘴那么快，偏偏就忘了自己这位大队长也是公安大学毕业，在省厅办公室里坐过十多年的知识分子出身呢……
“闻队……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分析案情嘛……”陈大勇鼓起勇气赔着笑脸说道。
谁料闻洁却连他看都没看一眼，目光径直落在肖致远身上。
“你刚刚说赖遗清的爱人也是蓉城大学的教授，她是……”
“是医学院骨科的专家。”肖致远忙说道。
“哦，对，医学院教授，骨科专家。”闻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拿起桌上的笔站起身来对肖致远说道，“准备东西，跟我去见见这位受害者家属。”
“其他人继续调查，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说完闻洁转身向外走去。
刘文斌身旁，陈大勇长出了口气，但还没出利索呢，只见闻洁忽然又回过头看向了他。
他浑身的神经瞬时紧绷了起来。
“你！”闻洁指着陈大勇说，“劲儿很大嘛，开车。”
“是！”陈大勇弹簧似得站了起来，标标准准敬了个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