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四章
“警察同志，您这个问题就有点儿侮辱人了！”陈思明面色陡然严肃起来，义正言辞道。
“虽说我也算不上什么文化人，但毕竟是寒窗苦读出来的文学硕士，入职杂志社也有两年多了，我读的诗词歌赋、锦绣文章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我怎么能不知道鱼幼微呢？！”
“那是唐大女诗人之一啊，是晚唐名家，虽然没能进入官修史册，但鱼玄机的名字也是流传了千古。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您听过吧？不过我最喜欢的还要数那句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陈思明说着感慨了起来。
正喝水的闻洁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她咳嗽了两声，正视陈思明说道：“不好意思陈老师，你可能误会了，我们说的不是那个写诗的鱼玄机，是……在渝江文学发表过小说的那个余幼微，绰绰有余的余。”
“啊～小余啊！”陈思明猛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对不住警官，乌龙了，要说也是小余这名字太有特色了，和大诗人撞音。”
“对了，你们是问小余？她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吗？”陈思明问道。
“没有，只是有一桩案子牵扯到她，我们例行调查，听说她之前发表在你们杂志上的文章拿了奖，想必应该会对她有所了解。”闻洁喝了口水说道。
“那确实也是有点了解的。”陈思明不假思索道。
“小余是很有天分的一位新锐作家，嗯，我想或许我已经可以用作家这两个字来称呼她。”
陈思明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凝重的肃然。
“怎么说呢？”肖致远皱皱眉头。
陈思明笑了笑，打开话匣子般滔滔不绝起来。
“就……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杂志每年都有一定的版面会留给新人，就是说那些从未在刊物上发表或发表篇数很少的作者，绝大多数人绞尽脑汁，有那么一两篇见刊，也就再无水花了。”
“他们大概只能努力地将自己的生活加工出来，待这样的素材写尽，便宣告结束。但小余不同，她有一位真正作家所应当有的能力，她善于体悟非常细微的所见所闻并共情，很多时候读她的作品，我以为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后来发现根本不是，但依旧不妨碍她写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陈思明叹了口气道：“这大概就是天分吧，实在也是羡慕不来。”
闻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问道：“那你这里还有保留她的作品吗？方便让我们看看吗？”
“有，这个自然是有的。”陈思明起身走向一堆书稿翻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拿出一本递给闻洁。
“小余的小说在第四十八页。”陈思明看都没看便说道。
闻洁看了眼陈思明，目光又落在杂志上。
渝江文学第二期。
她翻到第四十八页，果然是一篇署名余幼微的中篇小说，篇名叫做《孤舟》，她简单地翻了几页，文笔与构思俱佳，确实是篇打开便能勾得住人的好小说，但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特别引起她注意的地方。
半晌，闻洁合上杂志，感慨道：“可以想象，一位新星正在冉冉升起了。”
“可是说呢，不过倒也没有那么容易，现如今纸媒式微，肯读书、读好书的人就更少，大环境不好，个人也很难发展起来。而且个人的命运有时候也很难讲，就拿这篇小说来讲，当时的发表、获奖，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说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
陈思明感慨道。
“哦？”闻洁眉头一挑，“怎么个周折法儿？”
“呃……这个嘛……”陈思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了一下，说话突然断断续续起来，好半天打了个哈哈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很常见的麻烦，文学创作嘛，从书写到推介，总是千难万难，没那么容易的。”
见陈思明欲言又止，闻洁若无其事地喝着水，又自己接了一杯道：“是不容易，我以前也喜欢写，后来总是石沉大海，也就放弃了。那会儿很羡慕像你这种在杂志社工作的文艺青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陈思明哈哈笑道：“话是这么说，虽然起初我也这么想，但来了后发现还不如不来，因为那会儿投稿心理上没有负担，现在就不同了，你每天看得太多，坏的多，好的毕竟也有，这些有时都不能被选中，你会想，你还有必要投吗？”
“这倒也是。”闻洁附和道，“可是像小余这样师出名门，本身也天赋极佳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困难。”
“嗨。”陈思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有时候什么东西成就你，什么也就限制你。”
“就拿小余之前获奖那次来说，那次事实上是我们社牵头的，小余起初是自己投稿过来，虽然也挂了学校和导师的名字，但那会儿我们还没太注意。”
“稿子确实不错嘛，我们是准备留用并且向活动推介的，可是赖先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这篇还有不少问题，建议暂不刊发，给学生更多时间修改。”陈思明说道，“这就是名门的限制吧，其实我个人觉得当时那篇完全够格。”
“她导师不让发？那大概确实改动空间还很大？”闻洁说。
陈思明摆摆手：“没有的事，基本框架结构和脉络都是既定的，其实余地不多，过了几天赖先生亲自将定稿发过来，我也读了，其实基本没什么区别，只在个别字词上有些遣词造句的差异，但事实上是很无关紧要的。”
“这样啊……”闻洁点点头。
“最后当然还是发了，而且拿了奖，不过多了这么一下子，我总觉得……”
说到这里，陈思明忽然顿住，笑了笑说，“都不容易哪。”
“你是觉得即便没有她老师指导修改的这一部分，她照样也可以拿奖？”
“不知道。”陈思明想了想说道，“刊发是没有问题的，但获奖要涉及到的要更多一些，赖先生在其中确实是起到蛮大作用的。”
“你跟余幼微这么熟悉，那你感觉她这个人怎么样，是什么样的人呢？”肖致远看了眼闻洁，然后问道。
“什么样的人？”陈思明笑了笑说，“沉静但充满力量，就她做什么事儿都是踏踏实实但又能坚持到底，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
“作为作家来讲，她是有着藏不住的才华的，已经开始绽放光芒了，最主要的是，从她的作品里，我能看到那种对普罗大众的感情和温度，假以时日，我觉得她一定会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
“你的判断是对的，她最近已经开始准备关于去偏远地区支教的事儿了。”闻洁说道。
“支教？！”陈思明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又点点头道，“这个她之前倒是也跟我提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看来计划总也是赶不上变化的。”
“蛮好，她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终于能实现了。”
“一直都有？”
“对。”陈思明点点头道，“她跟我聊过，说自己就是贫困山区出来的，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助过她，才得以走到今天，现在她有一点能力了，她想把这份温暖传递下去。”
“蛮好，现在不都说什么，淋过雨的人更想为别人撑把伞吗？就是地方还没确定，听说是通过某个民间组织。”闻洁若不经心地说。
“啊对。”陈思明说道，“那个组织我知道，好像是叫什么万象慈爱吧，大概是这么个名字，之前她跟我提过。”
“万象慈爱……”
闻洁念了念这个名字。
……
“要说这赖遗清是蛮负责的啊闻队。”
返程的路上，肖致远一边开车一边对着闻洁说道。
“以前总听人说严师出高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一些词句的雕琢都这么严苛，也难怪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学生。”
闻洁笑笑，问道：“你觉得作家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吗？”
肖致远被问得一怔，摸了摸脑袋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
“您的意思是……”
肖致远不确定地看着闻洁。
闻洁摇摇头道：“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说说。”
“刚刚陈思明讲的那个万象慈爱，你抓紧调查一下，我们得去一趟。”
“明白！”肖致远应道。
……
天清苑，西部地带。
高新刚刚从烟雾缭绕的棋牌包房里出来，坐在吧台开了瓶水想要喘口气，一旁的秦山突然捅咕了他几下。
“嗯？”
他看向秦山，秦山指着门口的方向，他又顺着秦山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史强正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我特么……”
高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有种一瓶水直接扔在史强脸上的冲动，但终于没有动。
只是待他走到近前时，厌恶地看着他说道：“你没完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