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啊,已经一个时辰有余了,抱歉,大师,耽误你的工夫了。”
他是远近有名的禅师,分秒必争,我不敢多占用他的时间。
“感谢大师的诊治,我受益匪浅,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以后我便没有银子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毕竟已下定决心与陆临渊分道扬镳,日后我要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好,如今问诊时辰已过,你我不再是香客与禅师。苏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原来沈禅师名唤沈归墨。
我先是困惑,而后恍然大悟:“哦,你出家前,也在翰林书院中!”
“正是。”他笑起来,眼睛亮如星辰:“我比苏姑娘晚一届入学,一直记得姑娘诗才出众。”
我早已不再吟诗作对,想起往昔的书院岁月,不由得羞涩难当。
沈归墨竟直接吟诵出一句:“我尤其喜欢姑娘那句:'苍穹月冷洒清辉,翠微露凝万籁寂。
'。”
我一怔,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青天白日悠悠长存。
书院里梧桐绿影婆娑,陆临渊的眼眸仿佛盛满了银河碎星般明亮。
书院里不准骑马,但他桀骜不驯地骑着骏马,从人群中呼啸而过,带出一阵劲风。
苍穹月冷洒清辉,翠微露凝万籁寂。
时光已逝,陆临渊的眼睛不复当年清亮,不再盛满星光。
如今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浸满了官场上尔虞我诈多年的疲惫。
反倒是眼前的沈归墨,清亮的眼睛让我想起当年的陆临渊。
他为人甚好,得知我在寻找谋生之路后,便帮我牵线搭桥,引荐给墨香阁的大人。
那位大人瞧了我平日所写的杂记、诗词、随笔,竟愿意给我一个书稿差事,让我试一试。
我欣喜若狂地应下,因着太想证明自己,寻了一处茶楼便开始挥毫泼墨。
这个书稿差事乃是高级文章,我耗费了大半日光阴,直忙到暮色四合。
沈归墨到了用膳时分便来陪我,我们边用茶点边闲话家常,他当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那篇文章交上去后,我得了十两银子的酬劳。
这是我五年来,堂堂正正赚到的第一笔银钱。
我对这十两银子感恩戴德,欢喜得几欲落泪,恨不得立刻与人分享这份喜悦。
可仔细一想,我竟无人可以倾诉。
因着是见不得光的外室,我内心羞愧难当,与旧日故友断了联系。
无亲无故,无朋无友。
这便是我如今的境况。
夜里沈归墨送我去别院。
我欲整理行李,陆临渊赠我的锦缎绫罗我不要,但我自己置办的粗布衣裳和用具我要带走。
外头风大,下了马车后沈归墨递来面纱:“苏姑娘戴上吧。”
他给的面纱不是系带式,是绕头式,我不会系,于是他俯身替我戴上。
忽有强烈火光自对面照来,我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看见陆临渊。
他立于马车旁,面色阴沉地盯着我们。
得知我要搬走后,陆临渊冷笑:“因为那个和尚?他是你新攀附的金主?苏柔嫣,你贱不贱!”
我听罢无动于衷,因为我已不在乎了,无所谓,反正我即将离去。
我已决定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要抓紧攒下一笔银钱,然后尽快远走高飞。
“我问你话呢苏柔嫣!”陆临渊提高声音。
我随口答道:“是的,我从前是贱,我若不贱也不会成为你的外室。”
陆临渊被我这话噎住了,片刻后他又问:“那你与这和尚是何关系?如何相识的?相识多久了?昨夜我派人寻你,你避而不见,是不是因为你与他在一处……”
我忍不住笑了,他想象力可真丰富。
不过他这般直性子的人,怕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沈归墨早已尘缘尽断。
沈归墨的少年时代里,也曾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但那人已经嫁与他人。
他很懂我,因为我们都亲身体会过,什么是爱而不得。
陆临渊越发急躁。
“你当真要走?苏柔嫣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你别再想回来。”
“好。”我已经收拾妥当,提起包袱。
“今日才二十,还未到月末,这个月的三百两银子你不要了?”
“不要了。”
“你走后,府中所有你碰过的东西我通通扔掉,一件不留!”
“哦。”
我将银票放在案几上,提着包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