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水底深坑
夜幕低垂，浊河仿佛一头沉眠已久的远古凶兽被夜色悄然唤醒。
它肆意地怒吼着，张开那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巨口，企图将黑暗中的万物都纳入它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相比之下，人类在这庞大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微不足道。
黄龙细致地检查着我的潜水装备——潜水服、潜水镜、呼吸器以及氧气瓶，每一个细节都不曾遗漏，确保我能够安然无恙。
待一切确认无误后，他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予我一个坚定而鼓励的眼神。
在此之前，黄龙早已耐心地传授了我基础的潜水技巧。
“下水前做做热身运动！”黄龙对我道，“烛河水寒，防止抽筋。”
“好！”
我点点头，开始扭动身体，放松肌肉。
黄龙将救生索的暗扣扣在我的腰间，便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还记得规则吗？”
“嗯！”我连连点头，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不要轻易下水，除非看到尸体。用红布蒙住尸体的眼睛，千万不要和它的眼睛对视。如若对视，会陷入幻觉。分清现实和幻境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你会代替尸体留在水下。”
一口气说到这，我试图压住胸膛下的焦躁不安。
“千万记住，幻境里的任何人都不要相信。无论他们对你说什么，最终的目的只是想要留下你。而留在那里的结果，你懂的！”
黄龙面色凝重，所说的话每个字都加重了声调，生怕我听不清记不得一样。
“黄师傅，我知道了。”
“好！”黄龙显得有些紧张。
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腕部的手背。
“等三点的时候你就下水。”
黄龙的话，顿时引起了我的好奇。
“黄师傅，为什么选这个时间？是有什么讲究的？”
上一次黄龙让我来捞尸，也是这个时间点。
“诡异活动比较频繁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至凌晨三点，而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这个时段便没那么活跃了。”
黄龙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凝重，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沙哑。
“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三点，是那些诡异最为猖獗的时段，而过了三点至凌晨五点，诡异会明显收敛许多。”
“那你会怎么处理那些尸体？”我小心翼翼地问。
“丢回去！”黄龙抿了抿嘴，“不该捞的东西捞上来，怕是要被它们缠上的。你记住了，其他尸体千万别动。”
“嗯！”我赶紧点头，“那些尸体在水底泡那么久怕是早就都烂了，我躲都来不及呢，是绝对不会动。”
我随口的一句话，立刻让黄龙凝重了眸子。
“腐烂的尸体，外形虽然骇人，却远不及那些‘完好无损’的尸体。那种尸体，往往已化为煞，其恐怖程度，较之恶鬼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龙的话语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仿佛那段记忆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和黄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熬到了三点。
此时，浊河上的风浪似乎小了些。
原本还摇晃不止的船，此时只轻微的摇晃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你弟弟真的不愿意上来，你就立刻回来，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
“嗯！”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顺着甲板慢慢地滑下。
身体触碰水面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全身，仿佛冬日里最凛冽的风，穿透了我所有的防御。
直至此刻，我才得以近距离地凝视面前的河流。
河水浑浊不堪，仿佛是大自然挥毫着黄色的泥浆，将其搅动得如同沸腾的混沌。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模糊，无从窥探。
尽管我的头灯如炬，却仍无法穿透这层厚重的屏障。
此时，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水如此的浑浊，什么都窥不见，又如何找尸体。
可一想到父母对我下的诅咒，便只能硬着头皮往水里面沉。
刚一头扎进水中，一股沉闷感即刻压迫着我的胸膛，仿佛有千斤重。
与此同时，我的耳膜持续不断地嗡嗡作响。
通过头灯的光束，我只能看到混着颗粒的浑水。
偶尔，会有某种浮游生物掠过。
但是，仅此而已。
水下的可视范围，几乎为零。
我不知道浊河到底有多深，但黄龙告诉我，每下潜五米便进行一次耳压平衡。
于是在算好距离后，我便捏住鼻子。
鼓气，吞咽，让空气在耳中膨胀，缓解水压。
随后我再次调整呼吸，继续下潜。
事实上，下潜真的很耗费体力。
水的浮力，不断地将我往上托。
甚至推搡间，让我一度失去了方向感。
确切而言，我压根就分不清方向。
一旦进入水中，我只能凭着直觉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四处摸索。
正当我努力调整身姿，准备再次向更深处潜入时，双脚竟意外地触碰到了地面。
猛的低头往下望去，居然看到了一片清澈。
没错！
是清澈！
整个水域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分为二。
上层浑浊不堪，犹如泥沙翻滚。
下层清澈透明，宛如一方净土。
它们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清澈的那片区域，像是一个峡谷一样凹凸不平。
脚底是黄泥，夹杂着嶙峋的礁石。
细如发丝的藻类，优雅地摆动着。
像是一只冰凉的大手，正若即若离地拂过我的身体。
偌大的水底，却唯独没有鱼。
‘水至清无鱼’这句话，在此时得到了印证。
我深知时间的紧迫，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于是奋力划动着水，目光则四处搜寻着。
那些淡绿色的水藻，随着我的游动而轻轻摆动着。
我缓缓靠近，直至眼前景象清晰展现。
这些水藻，从水底的一处深坑里长出。
目测深坑有数十米之深，其间矗立着数十块形态各异的长形礁石。
礁石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藻类，而那些细长的水藻似乎都是从礁石的根部长出来的。
对于有深渊恐惧症的我来说，我是不会潜入眼前的深坑的。
可就在我转身准备去到别处的时候，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转头一看，正是那些水藻。
纵使我对游泳并不在行，也知道被水藻缠住的下场。
所以我当机立断掏出匕首，腰身一弓去割水藻。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水藻极其的坚韧。
即便是锋利的匕首，也无法将其割断。
情急之下我只能拼尽全力地蹬腿挣扎，试图摆脱这束缚。
但几番努力下来，却仍是徒劳无功。
无奈之下，我决定来个连根拔起。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奋力向那巨坑游去。
顺着水藻往下摸索，来到其中一根礁石前。
我试探性地轻轻一推，发现礁石微微晃动，似乎有些松动。
而一层厚厚的藻类宛如藤壶一般，紧紧缠绕着那块形态各异的礁石，不透一丝缝隙。
这藻类的生命力似乎旺盛，正不断渗出丝丝缕缕的黏液。
黏腻感在指尖蔓延，拉扯时甚至能拉出细长的丝线，令人生理不适。
我顾不得恶心，拽着水藻的根部试图将它拔出来。
可这个举动，却让礁石摇晃得更加剧烈。
甚至因为幅度太大，而晃浑了附近的水。
可等水慢慢地平静下来，一张苍白的脸却赫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