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陆明亮说:“当然,我不用花钱雇写手。我有个好朋友就会写,我一定把我在这儿经历的点点滴滴告诉她,让她写出来。另外,谁有冤屈尽管报来,我用脑子当笔,把它记下来,出院后让我朋友把它写出来。”
陆明亮这么说是她知道如果不用脑记,胆敢用纸和笔记,别说难弄到,即使有,没下笔前就有耳光先到。
陆明亮话音刚落,周围的病友纷纷围过来,压低嗓子说:
“写我,写我,写我。”
以防被看住大门,连出去大小便都要由她批准的护士听见。
护士是顺风耳,只要听到谁跟谁交换电话号码,猪爪子就伸得老长学车震,搞啪啪。
陆明亮小声说:
“一个一个来,牛芬芳,你先说。”
牛芬芳
牛芬芳家的事像《一江春水向东流》,父亲抗战时去了重庆,又娶的抗战夫人居然是母亲在上海帮佣家的千金。
解放后政府取消一夫多妻,牛芬芳是父母离异前的产品,由母亲独自带大。
牛芬芳姐夫是惯骗,几进几出劳改多年,姐姐的孩子也是姐姐独自带大。
家里有两个倒霉女人,成她择偶的心理障碍。
事实上,障碍不全在她心里。
她插队十年,近三十岁才回城,本来已是老姑娘,又拒绝相亲,还十八岁般浪漫不切实际,渴望遭遇激情。
激情果然被她遭遇到了,是个比她大二十岁的老头,那年牛芬芳三十五了。
老头中风瘫痪,成天坐轮椅博古论今,令牛芬芳痴迷,以为那就是名牌大学学历史的派,信徒般三天两头提了贡品去朝觐。
惹得老头家老太婆吃起醋来,吵到牛芬芳单位。
牛芬芳不跟老太婆计较,她心疼老头,不忍跟老头绝交,老头跟她诉苦受老太婆虐待,她听了几宿没睡,继续往老头家跑。
钱能通神,牛芬芳的糖衣炮弹击中老太婆,不久两人也成朋友。
老太婆算了笔账,牛芬芳跟老头柏拉图似的爱情对她构不成伤害,反而有好处捞。
牛芬芳为人慷慨大方,又帮姐姐养大孩子,以至于单位要她出钱买下她分到的福利房,她囊空如洗,是大哥出的钱。
双方签了协议,房子产权归大哥,但这房有牛芬芳一辈子为单位工作的工龄折价,所以,协议上写明,牛芬芳有一直住到死的居住权。
正是这一纸协议,将牛芬芳协议进了疯人院。
牛芬芳大哥鸠形鹄面,诡计多端。
大哥儿子要结婚,打起了牛芬芳房子主意。
大哥想到房子明明是自己的,想住却遥遥无期,还得等妹妹死,她什么时候死啊?
大哥揪心得很!托朋友想办法,朋友正是那个开歌厅的生梨头外甥劳强。劳强有通精神病院的路子。
劳强为牛芬芳大哥算了笔账;按医保政策,精神病报销100%,将你妹送进精神病院,她住的问题解决了,她的退休金付不能报销的伙食费绰绰有余。
也就是她有条件在精神病院住到死。
她腾出的房子正好你儿子结婚。
牛芬芳被两个彪形大汉挟持进了精神病院。
为感谢劳强,牛芬芳大哥给劳强五千块,这是来探望牛芬芳的外甥,从舅舅儿子表哥处得到的机密。
牛芬芳进精神病院反抗最强烈,被护士抽耳光无数,绑了松,松了绑,还用了电击疗法,折腾数月,疯人院收“冲动行为干预治疗费”无数,这钱由汾东医保局出。
牛芬芳被打服帖了,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终于老实了。
乐航
乐航跟丈夫小邱开了家米面批发部,生意兴隆。
两人育有一男一女,是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年,乐航连开两刀。
先是“甲状腺结节”,刀是开了,医生说:“结节不是没有癌变的机率。”
接着又开第二刀,因胆囊息肉切除了胆囊。医生说:“胆囊息肉有发展成胆囊癌的可能。”
医生模棱两可的话吓得乐航不能睡觉了,四天四夜没合眼。
小邱心疼不已,小邱父母窃喜,他们劝儿子送媳妇去疯人院,说再这么不睡非发疯不可,到时杀人放火都有可能。
公婆这么说居心叵测,米面铺挣钱,都是儿媳妇打理,儿子成天在外跑运输供货。
儿媳妇住进疯人院,米面铺他们接手。
于是乐航进了疯人院。
与所有进来者不同,她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她听说进来了能让她睡觉,那时的她,只要能睡觉,别说进疯人院,让她吃屎都行!不睡觉她要死了。
一进来乐航就发觉不妙,于是擗踊哀嚎,撒泼的结果是耳光关照,边吃耳光边被绑到铁床上。
被整服帖用了一星期,还是没睡着觉。
不过,乐航是幸运的,小邱很爱她,听说妻子的遭遇,当机立断要接她出院。
可进去容易出来难,头款付二万,没用完呢。
听说乐航要出院,医生开各种检查单,每天一大早,乐航被抽血化验,钱用完后乐航出院了。
乐航出院后,睡得着觉了。
她终于明白,即使癌了,也比进疯人院强,那鬼不拉屎的地方,不是人呆的。
很多人都来痛说被关史,陆明亮都牢记在心,准备出院后把这些说给洪路文听,让她写出来,发出去。
病人的每天时间是在餐厅游荡,餐厅除了上锁,餐厅外还有两道铁栅栏,有护士看着。
护士成了病人拍马屁的目标。
有的帮她捶背捏肩,有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零嘴往护士嘴里塞,只求她别打自己。
这天,洪路文去医院看陆明亮。陆明亮见了洪路文说:
“皮美英昨天来过。”
洪路文奇怪:“她倒是消息灵通。她咋知道你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她都说些什么?”
“她说了关于我的病情,说她已通过精神病院的关系大夫,确诊我是抑郁症,发展下去就是精神分裂症。”
洪路文听了勃然大怒!
自陆明亮“被精神病后”,她去汾东图书馆、新华书店、网上,看遍了有关精神疾患的东西,现在不说对此病精通,至少十分了解,对陆明亮说:
“我跟你说,下次她来你别见她。什么确诊是抑郁症,发展下去就是精神分裂症。是哪个大夫确诊的?皮美英儿子谈一堆对象结不成婚,一听说他小学毕业又长得恶心女方就不干了,皮美英为此得了抑郁症,就以为天下人都抑郁了。谁说你是抑郁症,发展下去就是精神分裂症?是你主治大夫?”
“没有,我主治大夫说我不是抑郁症,但我不信,我现在真假难辨,进了这鬼地方,不是疯子也疯了。”
“所以说,这种地方呆久了,没病也弄出病来。我和蓝浩汉、黄康化马上去上海,解决你的问题。如果你哥嫂不配合,我们会让他们配合。”
陆明亮哭丧着脸说:“因为关着急,不管什么人,来了像见了救星,都想见。”
黄康化从北京来汾东,带来两位保镖。
因为医院规定,谁送去的病人,谁才有权接出去,五个人只能去上海找陆明天夫妇。
到上海后,保镖留在宾馆,洪路文、蓝浩汉、黄康化三个人与陆明天夫妇在一家咖啡馆谈判。
斗鸡眼傲得很,独眼只斗吧台,兀自挖鼻孔。
生梨头斜白着吧台上的财神爷。两人摆出送陆明亮去疯人院是他家事,旁人无权过问的嘴脸。
洪路文、蓝浩汉、黄康化见与两人没得商量,只能暂时作罢。
生梨头离桌前顺走两把钢勺。
蓝浩汉要向店里告发,洪路文让他别,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个人回宾馆和保镖一起商量对策,首先想到揍他们。
揍他个服服帖帖乖乖去汾东把陆明亮接出来。
但马上觉得不行。
对这类居心叵测的老货,就像对地铁里宣称“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的骚货,千万不能有肢体接触。
如果碰了他们,轻者会被讹钱,重者会吃大亏花大钱送他们就医,吃更大的亏是会让他们一命呜呼,自己的将来呆监狱里。蓝浩汉说:
“我家邻居有躁郁症,音响开到最大,我住隔壁还好,墙壁隔音不错,最受害的是楼下,音箱放地上,震得楼下灯泡都摇。楼下那家大年初一往他家门上涂粪,臭得我年都没过好。”
两位保镖说:“这主意不错,要不要试试?”
洪路文说:“谁去涂粪?臭死人了。再说,民间有迷信,谁家被泼了粪,预示要发财,黄金万两嘛。”
蓝浩汉说:“不错,确有其事,那小子被泼粪后真的中彩票了,虽然只有十几万,也不是小数目。他下岗苦闷,又没女人肯跟他,借音响发泄。这下问题解决了。听说他用那笔钱开了家‘阿飞工作室’做私家侦探。现在女朋友都有了。”
洪路文说:“十几万就有女人跟?皮美英有上千万,他儿子都遭女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