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彼之美若万里星河
自从白落雪住进陈家之后,陈一归的笑脸越发多了,他不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相反,他再在青石桥上卖鱼的时候,话也多了不少。没有人再喊他“狼崽子”、“寡妇的儿子”,他从未觉得青石桥下的水竟然这么蓝,从青石桥上走过的人竟然如此友善,他越来越喜欢陈十六这个名字了。
陈一归偶尔会想到自己对白落雪一无所知,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即使他对白落雪一无所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每次打烊,都会早早回家,陈一归从未觉得煮粥做饭都可以如此快乐。他特意沿着溪水走得深了些,抓了一把野菜,准备给白落雪加餐。
陈一归望着这些鲜翠欲滴的野菜,“恐怕落落吃不惯这些野菜吧。”
他走到巷子里的弄堂,特意用两条鱼,换了一只枯瘦的鸭子。
即使是一只枯瘦的鸭子,他也花费了老长时间,才让老板勉强答应。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步子。他曾经听白落雪无意间提起过,白落雪不喜欢冒冒失失的男孩。
陈一归轻轻地推开柴门,轻声唤道:“落落,我回来了,你饿了吗?”在他的印象里,白落雪就是一只小馋猫,除了馋嘴之外,还特别可爱。
院子的长椅上放着五六枚青色的犹如枣核一般的果子,周围还有一个白玉砌成的酿瓶。
陈一归从来都没有见过白玉,他瞅了两眼酿瓶,只是觉得它精致,然后,抓起了一颗青色果子打量。他自小没有朋友,除了山上的三千里禁地,这个山里所有的角落几乎都玩遍了,他没见过这种果子。陈一归甚至可以笃定,诺大的云中山肯定没有这样的果子。
这青色果子散发着让人舒服的气息,陈一归闻了几下,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嘴巴外还一直流着哈喇子。
陈一归捧着果子,着急地寻找着白落雪,“落落。”
他把院子和屋子都找遍了,仍然没能找到白落雪。
他沮丧失望的坐在长椅上,望着稀稀松松的柴门。他从未见过白落雪出去过,他更害怕白落雪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他忽然忐忑不安。
在夕阳下等了很久,陈一归躺在长椅上睡着了。在睡梦中,他被独特的铃声给扰醒了。
白落雪懒洋洋地坐在陈一归的面前,她神情疲倦,仿佛赶了很久远的路,她说:“我饿了,十六。”
陈一归点了点头,忙不迭的向厨房跑去,呐呐自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一刻,他从心里认定了白落雪是他的主人,要不然,怎么会魂不守舍呢?
十六岁的陈一归只能这么解释。
陈一归送餐过去的时候,白落雪早已经坐在屋梁上,吹着一红色长玉笛。
陈一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墙头,局促地朝着白落雪的方向爬去。
白落雪翘着二郎腿,静静地望着星河,风中绒裙飞舞,她在取笑着陈一归,“十六,你爬墙头好慢啊。”不时地做个鬼脸,空气中都是少女轻灵的笑声。
陈一归怔住了,头上璀璨繁星,身边习习微风,眼前的白落雪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他木讷的说了句,“彼之美若万里星河。”
这是陈一归听过最美的语句,他是跟一个游方的道人学的,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记得那个道人说‘大丈夫怀揣美人,不如驰骋万里星河’。
白落雪轻轻地扯了一下陈一归的衣角,“十六,你刚才在说什么?”
陈一归嗖的一声挺直腰杆,紧紧地握着餐盘,连连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白落雪嘟着肉噗噗的小嘴,贝齿微器,说:“十六,我今天不想喝鱼汤了。我在这儿待了十多个星天了,身上都有鱼腥味了。”
陈一归拘谨害羞地将鱼汤往后挪了挪,背过身去,顺着屋梁向后面倒去,不远处,三两只夜猫抖擞着身子跳到草盖上。
陈一归起身想要将夜猫赶下去。
白落雪从腰间扯下五六颗果子,递给陈一归,“十六,你把这些果子吃了。”
这果子跟陈一归在长椅上看到的果子一模一样。
他刚要开口,却被白落雪用手堵住嘴,“十六,天上的繁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一归咬了一口青果,说:“很多很多,数不清的星星啊。”
白落雪依旧望着星空,似乎自言自语,“陈一归,你想修行仙术吗?摘月揽星,驰骋宇际。从此断绝一切尘缘,人间种种都成为过眼云烟。”
陈一归望着在院子里纳凉的母亲,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母亲。”
白落雪扭过头来,望着陈一归的眼睛,说:“你觉得我是仙长吗?”
陈一归倔强道:“不是。”
白落雪问:“为什么不是?”
陈一归答:“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仙长啊?”
白落雪听得出来陈一归在开玩笑,笑嘻嘻地说:“我今天还出去了呢。”
陈一归问:“你这些果子是从哪里捡来的?”
白落雪指了指不远处地云中山,“在山里面捡来的。”她沉默了一会,转过头去,站起身,轻轻一跃,从屋梁上跳了下去,犹如仙女散花,“十六,这种青色的果子,每天只能吃三颗,吃完之后,你把屋子里的玉瓶酿也饮用了。”
陈一归想起了那个白玉砌成的酿瓶,点了点头。
夜已深了,除了山里的蝙蝠偶尔传来一两声啼叫之外,十分安静。
陈一归敲门走进卧室,径直地走上床头躺下。
白落雪向外翻了个身,娥脸美目正好对着陈一归。
陈一归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他问了句,“落落,你睡着了吗?”
白落雪轻轻地答了声,“正在睡。”
山村的夜特别宁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何况是两个人细细碎碎的对话。
白落雪嘱咐道:“十六,你小点声,大婶儿已经睡了。”
陈一归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哦。”
白落雪问:“十六,玉瓶酿你喝了吗?”
陈一归答:“喝了。”
白落雪转过身去,背对着陈一归,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陈一归问:“你哭了吗?落落。”
白落雪摇摇头,说:“没有。”
陈一归心有余悸,也转过身去,背对着白落雪,沉默了好久,等白落雪睡着了,才战战兢兢地说:“落落,下一次出去玩,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陈一归将玉瓶酿喝完,这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