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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此生不复见,余生不再见

书名:间斩本章字数:2218

斩红尘仪式定在下个月初六。

山村十分热闹。

这两日山民们奔走相告,谁谁家的娃娃被云宗看上了,谁谁家的娃娃只能上去给云宗做奴隶,谁谁家的娃娃被提名为云宗内门弟子。

陈一归的柴门前,自然少不了幸灾乐祸的山民。

他们是来看陈一归笑话的。

可不是吗?

这年头,看笑话的人反而要比被嘲笑的人活得滋润。

陈一归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认为是天生道骨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带上云宗的道种。

凡是天生道骨,将来可能会继承传道衣钵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都无可厚非,陈一归作为道种,是要承担云宗一脉的责任的。

所以,在山民甚至整个云宗陈一归的分量都特别的重。

不过,这依然没有挡得住陈一归沦为笑柄。

哪有给人家做仆人的道种?

整个星尘大陆怕是不会有人理解陈一归的。

叶摩执意要收陈一归为徒,前些日子虽然跟白落雪不欢而散,但是,他了解到白落雪有意将陈一归送往云宗之后,反而盯得没有那么紧了。

星尘大陆有一个至高的法则:

人类在诸神诸佛面前,无非只是一粒尘埃,神是不会在乎一粒尘埃的想法的。

时时勤拂拭,莫让染尘埃。

此刻,陈一归觉得自己就像一粒尘埃,渺小的几乎可以转手送人。

他已经放弃抵抗了。

他向叶摩提了一个条件,可以拜师,不过,得带着白落雪一起上山修行。

叶摩曾经表示过,白落雪的仙缘未到,但是,陈一归执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叶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旦陈一归拜入云宗,从此,尘世的一些约束都不再是约束,一些繁文缛节都将化作乌有。

至此,他作为抚云殿的长老,自然是可以将白落雪驱逐出山的。

他虽然答应了陈一归的请求,但是,却早已打定了驱赶白落雪的主意。

这一切都被面若寒霜的白落雪看在眼中,她只是嘱咐陈一归每日要记得吃果子、饮玉瓶酿,除此之外,就是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天生道骨曾经有一个主人,这么不光彩的历史,他作为道种的师父,不允许也绝不可能有人再在抚云殿掀起这段历史的。

何况云宗盛事大不如以前了。

七十年前,叶摩做了逃兵。

当年云宗倾尽全派之力,两万大盛境界的肱骨之士,星夜奔赴云地荒海,寻觅传说中的荒神遗迹,借此一网打尽云地荒海的各种荒兽古奴。然而,此战并非像预想的那样让云宗声名显赫,这两万肱骨以及他们各自的神兽、法器、灵宝、魂幡在荒海之中无法施展,顷刻间化作森森白骨。

云宗全派覆灭成就了云地荒海的一方荒名。

叶摩为了重振云宗,下令封锁了山门,举派归隐七十余载。

这七十年来,南鹤、极光、长佛、北道四门,早已站稳了脚跟,纷纷逼迫云宗,想让云宗交出云哲国第一门宗之位。

叶摩这些年潜心修炼,早已进入云栖境,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天赋异禀的道种传承道术,南鹤、极光、长佛、北道四门就这样被糊弄了七十年。

明日就是斩红尘仪式。

白落雪和陈一归仍然同床而眠。

她问陈一归,道:“你知何为仙吗?”

陈一归背面而卧,答:“不知。”

她又问:“你知何为红尘吗?”

陈一归答:“不知。”

白落雪又问:“你可知我为何每日让你吃果子,饮玉瓶酿?”

陈一归答:“不知。”

白落雪再问:“如此,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你亦不是我的仆人!”

陈一归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我答应过母亲,对您像对待母亲一样。我不能放下你不管。”

白落雪面无表情,目漏寒光,道:“我偏偏让你不管呢?”

陈一归答:“那我就……”

白落雪莞尔,道:“等你登上云宗,那才是你的荣耀,驰骋星空,睥睨宇宙。你是天生道骨,不能荒废。你若执意不听我话,我便立下盟约‘余生不相忘,此生不再见’。十六,从我发现你是天生道骨的那天起,这就是命运,你我阻止不了。”

陈一归抽泣道:“我听你的便是了。”

白落雪答:“明日,我为你斩断红尘,送你登上修仙路。”

两人沉默良久,各怀心事。

陈一归忽然问:“落落,你会伤害云宗吗?”

白落雪答:“我不会伤害你。”

陈一归问:“这么说,你的修为在叶摩老头之上?”

白落雪答:“何以见得?”

陈一归没有回答。

彼时夜色正浓,两人和衣而眠。

白落雪心中暗暗思索,那果子是仙长修炼的灵药,叶摩虽然没有过问果子的事,但已经盯上陈一归每日服用的果子了,而且,这两日,玉瓶酿似乎就要饮用完了。

她连忙转过身去,推醒陈一归,道:“果子的事情不要告诉叶摩老头。”

陈一归答:“知道了。”

陈一归心中一惊,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仔细的瞅过白落雪。白落雪天生丽质,娥脸杏眼,嘴唇上染有一层鲜红,长发自耳朵上顺脸而下,身上的绒小袄外盖着一层破旧的棉被,却依然挡不住她傲人的身躯,蛇影狐腰,体态多姿。

陈一归此时很恍惚。

白落雪问:“你在看什么?”

陈一归答:“没什么。”

白落雪问:“你记住了吗?”

陈一归答:“嗯……什么?”

陈一归出神的望着白落雪,发现白落雪一双星目静静地盯着自己,连忙转向别处,正好从白落雪的长发上拂过。

他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他已经分不清楚是白落雪的女儿香,还是窗外徐徐而来的山草香。

总之,这风中的香味很醉人。

他醉了。

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望着白落雪,却又害羞地转过头去,背对着白落雪。

他忽然开口问:“落落,你明天会参加斩红尘仪式吗?”

白落雪答道:“红尘斩得尽吗?”

他答:“斩不尽。”

白落雪想起了她当年参加斩红尘仪式。

她斩断了红尘,却又在红尘中行走。

白落雪答:“是呀,斩不尽。”

彼时,天色微量,阳光淘气地溜在两人的木床上。

白落雪闭上了眼睛,她要睡了。

陈一归下床煮了粥,将鱼汤放在床前,轻轻地抽出手想要拨弄白落雪额前的三两缕碎发,却又抽回了手。

既将斩断红尘,何必再抚良人。

既已发愿修仙,何必再念良人。

他木讷的念了句,此生不相忘,余生不再见,陈一归的眼中亮光渐渐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