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丑姬换颜
再说,旁边新开那两家青楼,给的月银多,早已挖走了好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儿。
“我观察夜娘不曾像其他寻常青楼的妈妈,站在门前调笑吆喝来招揽生意。”岑纨素一手转动着茶杯,一边继续侃侃而谈:“我尤其欣赏夜娘这种做事的态度。男人嘛,不是求他进来,而是他求着进来”。
夜娘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又听见她继续说道:“态度不能变,生意也要做。那么就需要烟雨坊里的美人们比别家的吸引人。”
岑纨素停了下来,看向夜娘,等着她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谈生意。
门厅内的帘子像是被风吹着动了,偶有相撞的发出一一两声断续的清丽的小声。岑纨素转头便扫了眼紧闭的门窗。
夜娘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岑纨素了然地笑了笑,“美人的琴棋书画想必已是极好的了,恰到好处的未语先羞含情脉脉欲拒还迎这些技术想必也是炉火纯青,我能做的便是让这些美人驻颜有术、美上加美。”
“既能使烟雨坊的生意好转,又能省下夜娘你招收新人调教新人的成本,如何?”
“说那么多,无非就是驻颜术”?夜娘也把玩着茶杯,开口问道。
纨素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道:“我这秘方自然是对得起我费那么多的口舌,且仅我一人所有,若夜娘他日发现还有人会此法,定可找我理论,如何?”
夜娘停顿了半晌,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又问道:“你的要求?”
岑纨素觉得已经成功了一半,也不再心虚,身子往后靠了靠,伸出右手比划,不慌不忙地开口:“三千钱?”
饶是再平静的夜娘也不禁坐直了身子,眉头蹙了蹙。
三千虽说不多,也相当于烟雨坊三个月的收入了。天宝之乱刚刚过去,朝廷征敛急侈,已有数州的农民揭竿而起,虽然蓬州之地还算安稳,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天覆地了。现如今,物价飞涨,钱财又少又不值钱。只一个美容秘方,莫不是有点儿沽名钓誉之嫌?!
夜娘没有答话,似乎在思忖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当。
可是岑纨素知道她在等什么。
那隔帘又微微动了动,只是这次很轻,几乎没有声响。
岑纨素只装做不知,看着犹豫不决的夜娘,开口道:“我不是个奸商,凡事皆你情我愿。我希望银子同男人一样,自己送上门而非强求。”
夜娘看向对面的姑娘,眼中有不可一世的影子,配上她刚说的话,当真是气度不凡。
“夜娘可先派一人试试这秘方,试完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我明日派人将一个月的药量送来,下月的今日我来取银子。”
岑纨素心里忍不住嘲道:这夜娘磨叽,那帘子背后的人竟也这般磨叽!真是愁死人呐!不等夜娘答话,兀自起了身,开门离去。
岑纨素刚出门,夜娘便转头恭敬的对着内室。
半晌后,便听见里间传来一阵男人低低的笑声。
另一沉稳浑厚的中年男声问道:“师侄,如何?”
先前那名低声轻笑的男子停了下来,像是回答亦像是自语,道了句:“有趣。”
中年男子沉吟了片刻,沉声道:“夜娘,在坊内挑一名最老最丑的歌姬。”
男子的声音听着温润,说话间,似乎有些无谓。夜娘应声而去。
回到岑府,大门已紧闭,守门的小厮也撤了。
岑纨素熟练地绕到大门左侧的围墙处,梧桐便自觉地蹲了下去,岑纨素缓缓踩上她的肩,梧桐像是不满岑纨素今天拿折扇敲打她似的,在送她翻墙进府时,一个大力道将自家小姐甩得老远。
岑纨素拍了拍身上的土,摸了摸鼻子,回头看见梧桐自顾自的翻了进来,起身便朝着院子回去。
回房时,叫梧桐把灯挪到书桌上,一并拿来笔墨。
梧桐紧密地眉都快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了,满脸不可思议,“小姐这么晚了还要温书?”
岑纨素听见那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执起毛笔,湛了点磨,认真的回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么大晚上我容易吗我?”
看梧桐的脸色似乎有些相信了,岑纨素随即咧嘴一笑,说了句:“当然不是温书。”
随即也不再理会梧桐甩过来的白眼,不再多话,刷刷刷便写好了。岑纨素起身,看向那还未干的墨迹,将那张纸捏住来回飘荡,随即对梧桐吩咐道:“明儿一早拿这个药方到玉瑾那,让他给我备好一个月的量。”
梧桐小心地接过。岑纨素忽然想起自己对夜娘的承诺,又猛地转身,从梧桐手中取了过来,整洁地铺在书桌上,将四个角按平整后压住。“算了,明日我自己去,正好也瞧瞧玉瑾。”
话毕便让梧桐伺候了梳洗,沉沉睡了去。
一夜安眠。
翌日。
梧桐在院子练剑,越练越烦躁。看向院中那紧闭的门,有些头疼。
小姐越发贪睡,没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夫人身边儿的扶娘刚刚还差人来问,以为小姐身子又有什么不适呢。
正在梧桐忧虑这要不要推门叫醒小姐时,却听见吱呀一声,小姐闭着眼站在门口。
长发如瀑,只耳边处些许凌乱。唇部绯红,不知是不是睡得过多的缘故。
梧桐看那一直未张开的眼,生怕小姐再次转身关门睡个回笼觉,立即示意小丫头们伺候小姐梳洗。
“梧桐,走,去东苑。”
岑纨素吃了个早点,似乎有些神清气爽。
梧桐收回剑,劝慰道:“小姐,还是先去前厅给掌门岑夫人请安吧。”
岑纨素到达前厅的时候,岑夫人正在舞鞭,那清脆响亮的啪啪着地声,着实让岑纨素心底抽了两抽,听着明显感觉这力道很大。
岑夫人不过四十,又因为习武的缘故,看着更加年轻了些。额间有几滴小汗,双眼炯炯有神。
扶娘是岑夫人的陪嫁丫头,由她赐姓随薛,名叫薛扶。扶娘正恭敬地站在一旁,石桌上是早已备好的点心茶水。
扶娘最先看见岑纨素,脸儿便笑开了花,开口朝着正集中挥鞭的岑夫人道:“夫人,小姐来了。”
岑夫人闻言,看向自己的乖巧女儿正笑盈盈的朝自己走过来,随即利落的收手,鞭子像听话似的弯弯曲曲地回头。
岑纨素环视着瞅了瞅偌大的院子,问道:“爹呢?”
岑夫人几不可察的紧了下眉,扶娘看在眼里,随即微笑着开口道:“那朱交门来了人,正在前厅议事呢。”
扶娘是打小就在岑夫人身边的,自家主子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她哪里会不明白夫人的忧心?
定是那劳什子无间派镇派之宝的谣言传入了那些人的耳中,他朱交门也来一探虚实罢了!这点谣言倒不足为惧,怕只怕现在外头那起子恶人都把焦点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掌门和夫人的心头肉——小姐身上。
在娘和扶娘的注视下努力吃了一大盘点心后,纨素捂着快撑爆了的肚子朝东苑走去。
经过三师兄的院子,也没见着有人,应是在捭阖堂耽搁着。旁边紧挨着的便是越檐飞的院子,倒是还没进门,便听见他朗朗诵读声。
岑纨素刚到院子门口,韩寄一眼便瞧见了,他有些惊讶,慌慌张张地欲行礼,却见小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便只好站着不动。
岑纨素看见背对着她的二师兄,那头扎伴随着他的朗读一晃一晃的在背上摩挲。岑纨素一步一步无声的靠近,站定在他身后,突然一把打上他的肩膀,吓得越檐飞发出一声短暂和急促的惊叫,手上的书也被抛了得老远。
“哈哈哈哈哈哈哈”,岑纨素见越檐飞向前跑出几米外一脸惊惧猛拍胸口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
越檐飞无奈地遮了遮眼,似乎对岑纨素不满,又似乎是对自己失态感觉到尴尬。不管面前那笑得癫疯的女子,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躬身拾起了书,不管不顾的再次坐了下来,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岑纨素没停歇的又笑了好一会儿,见着再次进入圣人状态的越檐飞,道了声:“哼哼,二师兄好生无趣,”随即也不理会,又径自离了去。
背后淡淡地传来他正朗诵的诗句。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朱交门—二师兄的 试探]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幼时在书中学过此诗,是《诗经·小雅·鹿鸣之什·常棣》,岑纨素的眸光闪了闪,脚步顿怔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
忽地又停住,转身对梧桐道:“去跟二师兄说,越师叔越师娘来看他了,让他也去前厅叙叙旧吧!”
梧桐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哦了一声,急急地折返回去了。
岑纨素看了眼前面那座紧闭的院子,勾了勾唇,微微提了提裙摆,跑了去。
正欲推开门的手立即收住,终是礼节性的搭在那门扣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只敲了一遍见没人应声,仍旧是急急地推开了门,一眼便看见正坐在院子里的小萧。
小萧认清来人,有些惊讶,下一秒便上前恭敬地行了礼。
“公子在屋内,小姐可要...”
岑纨素急急打断小萧的话,道:“别告诉你家公子,我先去趟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