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地震了！
日子就这样貌似平静地走过去。
这几天，全国人民的眼睛都在关注西南的一个地方，那里地震了，人员财产损失惨重。
从电视上，网络上，人们看到灾区的惨状，于是，有些被吓到的人，开始推人及己，不由得要担忧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一时间，“我们这里也要地震。”一类的谣言满天飞，搞得人心惶惶。
灾难发生后，全国人民都会以各种方式支援灾区，鸿飞公司的人们也不例外。
照例，行政部开始组织大家给灾区捐款。
叶子华很大方地表示，他要在灾区给孩子们建一所希望小学，具体事宜已经在和当地部门接洽。
行政部在公司的论坛上发布了这个消息，号召大家学习叶总扶危济困的精神，踊跃为灾区捐款。
公司的员工大多很有爱心，各部门的捐款很快就上交到行政部，除了欧洲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习惯地走进行政部，我和行政部这几个人都相处的很好，他们虽然性格各异，可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和我也合拍，所以我一直和他们一起吃中饭。
刚到行政部的门口，就听见老王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说，有这样办事的吗？啊，有这样没有人味的吗？”
我推开门，老王回头见到是我，就接着和小王，小李，还有老钱说：“其他部门都捐款了，就他们欧洲部没有，我刚才打个电话给陈建梅，你们猜她说啥？”
我们同声问：“说啥？”
老王气愤地说：“陈大主管说了，天灾人祸，是国家该管的事，国家用来救灾的钱本来就是我们纳税人给的，那我们为什么每次地震水灾还要额外的捐款？再说，谁知道我们捐的钱到哪里去了？谁能保证我们的捐款一定能到灾区？所以他们部门集体决定，这次捐款，他们每个人只捐五元钱，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心意。”
我去，五元钱，欧洲部现在不算我，共有六个人，就是说，他们部门一共捐三十元，太“有才”了。
欧洲部主管的工资是全公司主管一级最高的，年终奖也比其他主管高出十倍。
大家听完，面面相觑，最后老钱说：“算了，不捐嘛就一点都不要捐好了，还要捐五元，搞什么搞。老子不过是个司机还捐了三百呢。吃饭了，吃饭了。咱们走吧。”
在鸿飞，这种情况下捐款的惯例是：主管一级的要比普通员工多二百左右。
老钱虽然只是个司机，但他这人是个热心肠，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捐款都和部门主管一样多。
吃饭时，老王说，除了老板，目前，捐款总额最多的是质检部。
小王说：“我和小李都捐了一百元，钱哥捐了三百。卫冬，你呢？”
我说：“我随单证部她们，助理捐一百，主管捐三百。”
小李说：“我们王主管捐了五百呢。”
老王气鼓鼓地：“真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人啊，还是要给自己多积德才好。”
老钱说：“人不可貌相啊，有的人，那是一张观音脸，满腹吃人心啊。”
老王和小王都一脸了然地点头。
午饭吃罢，我回单证部想打个盹，大概是这几天睡得晚，白天总是犯困。
我头枕着胳膊，趴在办公桌上，忽然，一阵眩晕，我连忙睁开眼睛，惊恐地发现不是眩晕，是办公桌在摇晃！
“地震了！”我本能地大叫一声，撒腿跑出办公室。
走廊里人群拥挤，公司各个办公室的人都出来了，平时宽敞的走廊一下子显得很狭窄，大家争相往楼梯跑去，这时谁也不敢坐电梯了。
我们公司在十七楼，跑下去要很久。
我随着人流，挤到消防通道，一层接一层地往下跑。
到了七楼，我刚要抬脚下楼，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背影—陈建梅。
她紧挨着墙壁，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扶着墙，被人群夹裹着，已经走下七楼的几个台阶。
一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声大喊：“地震了！地震了！快点跑啊，快点！”
我的喊叫，使得人群更加惶惶然，混乱中，一些身强力壮的，拼命挤开身边的人，向前跑去。
肉球似的叶燕，以惊人的速度，从我身边挤过去，又像炮弹一样从陈建梅身边呼啸而过，吓得陈建梅拼命躲闪。
怎奈身体笨重，只见陈建梅身子一歪，脚下落了空，叽里咕噜滚下楼梯，重重地摔在楼梯转角的地上，马上，她就用胳膊撑起身体，拼命地挪到角落里，蜷缩着，大概怕再被人踩到。
而叶燕头也没回，旋风似得，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人摔倒了！”
“别踩到她。”
“快跑！”
大家纷纷躲开这个摔倒的女人，可谁也顾不上去拉她一把，自顾自地想早些逃出大楼。
我冷冷地看着陈建梅摔倒，滚落，仓皇而无助地蜷缩着，正如我一直期待和盼望的那样狼狈不堪。
但是，在我心里，报复的快感却没有如期而至，相反，我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这时，我看到的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孕妇，而不是曾让我坠楼殒命的贱人。
毕竟，我，也曾做过母亲，她这一刻的痛苦和恐惧，我都能感同身受。
看着人们从陈建梅身边逃开，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扶她起来，我竟然对同事们的冷漠感到愤慨。
我的心里不停翻腾着，我的身体却比头脑先做出了反应，我还没想好下一步的行动，就发现自己已经挤开人群，急急忙忙冲到陈建梅身边，扶起她，把自己单薄的身体当成肉墙，护住她。
此时，我已经全然忘记上一世陈建梅对我的伤害，只是在暗自庆幸：幸亏是午休时间，楼里的人还不算多，大家逃命时也还冷静，绕开了这个摔倒的人，没有发生踩踏事件，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一边纠结着自问是不是应该这样做，一边扶着陈建梅跑出了大楼。
楼下的广场上，挤满了人，都是这个写字楼里的。
大家惶惶不安，低声议论着。
写字楼的物业和保安都出来了，保安一直用广播喇叭安慰大家说：“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已经联系了地震局，他们说，这不是地震，我们这里只是受到地震的影响。请各位放心。”
混乱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大家站在广场上，继续观望。
我一直站在陈建梅身边，扶着她，做她的依靠。
她虚弱地靠着我，虽然这人是我深恨的，但此时，我实在不忍心推开她。
陈建梅声音微弱：“卫冬，请帮我打120，我难受。”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嘴唇都苍白起来，快站不住了。
我半抱着她，掏出手机打120。
不一会儿，救护车开来了，我大声喊来保安帮忙，保安小陈和我一起扶着陈建梅，送上急救车。
我还想找几个同事和我一起去医院，可是看了一圈，没见到一个公司的同事，只好自己陪她上了救护车。
闷闷不乐地坐在急诊室外面的走廊上，我心情极其复杂。
这个女人，前世是我的仇人，可是，我报复了她，却感到不安和愧疚，为什么？我恨自己没有铁石心肠。
烦躁的我掏出香烟，走到吸烟区。
“陈建梅家属，陈建梅家属，请到急诊室！”
我摔掉吸了一半的香烟，跑到急诊室。
医生诧异地打量着我：“你是陈建梅的家属吗？”
我说：“我是她同事。”
“哦，”医生疑惑地看着我，说：“陈建梅刚刚流产了，已经转到妇产科，可能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你去帮她办住院手续吧。”
办住院手续时，我发现钱包里的钱不够交押金。
我拿出手机，想都没想，按了叶子华的电话，他造的孽，又是他公司的员工，自然要他管的。
不一会儿，叶子华来到医院。
我迎上去，说：“叶总，我也没有陈建梅家人的电话，只有打给你了，她现在四楼妇产科。医生要她住院呢。我没带那么多钱交押金。”
叶子华说：“她不是本地人，家人都不在本地，你打给她家里人也没用的。住院手续交给我办好了，卫冬，谢谢你。”
“都是同事，应该的。”我笑笑，“叶总，还需要我做什么？”
“这里我来就行了，小伙子心地蛮善良的。今天不用回去上班了，好好休息，明天见。”
“谢谢叶总，明天见。”我离开医院。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还是和以前一样，地震的恐惧像一阵微风，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人们照旧为了各自的目的，使尽各种手段，拼命地活着。
达到复仇的目的，按说是件高兴的事，可我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毕竟不是一个狠毒冷血的人，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同类遭受痛苦，尽管这个人曾害我坠楼而死。
上一世在想象里，我曾经把这个贱人千刀万剐，可实际上，只看到她因我摔倒，我就忍不住的心生愧疚，忍不住出手相助，我活的怎么这样拧巴？
农夫救了冻僵的蛇，最后还不是被蛇咬死？伤人害命是蛇的本性，这是没人能改变的，人如果不想被蛇伤害，只能打死它。
夏岚死的冤枉，我既然放不下那一刻的仇怨，也就不能顾忌什么道德。
这悲催的人间仇恨太多，对待那些残忍的人，哪里还能讲什么道义？
老天有时真是不开眼的，看那些做恶的人，活的还不是好好的。
比如叶子华，老婆因他而死，可是我看不到他有丝毫的歉疚，照样歌舞升平，花天酒地的，像贪婪的饕餮一样，随时准备吃掉一切能够得到的猎物，无论男女，也不管是不是窝边的草。
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卫冬，收起你的妇人之仁，他们害你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犹豫和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