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入宫
烛火摇晃之中,一队黑衣人趁着夜色从守卫眼皮子地下潜进了院中,在满院烛火中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暗影。
夜色深沉中,一个暗卫打扮的男子推开书房门,单膝跪地向看书的男人行了个礼:“属下参见主子。”
男人头也没有抬,随口问道:“可曾寻到她的踪迹了?”
暗卫沉吟片刻,有些尴尬地回答:“属下无能,属下按着您的吩咐,找遍了整个大漠,可是依旧一无所获。不过属下倒是寻到不少逃出来的鲜卑族人,主子,咱们该怎样处置他们?”
男人扬扬英气的眉毛,放下手中的竹简:“鲜卑族的存亡与我毫无干系,我看重的,自始至终只有皎皎一人。既然大漠没有她的踪迹,那就去中原各国寻找。至于那些侥幸不死的鲜卑人……”男人微微一笑,“给我看紧了他们,往后我自有用处。”
“是,属下明白。只是……还有一事。”
“何事?”
暗卫观察着主子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方才京城中来人了,说是吐蕃王子进京,宫中设宴。皇上……”暗卫顿了顿,见主子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大着胆子接着说:“皇上派了使臣,想让您一同进宫去赴宴。”
“使臣?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使臣?”男人走到窗边,“他人呢?”
“回主子的话,使臣知晓您与皇上关系紧张,便托属下告知您一声。如今,他应该在客房。”
男人轻笑一声:“他倒是聪明,知道我可能会将怒火迁移到他身上,便拿你当了枪使。”男人正说着话,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突然划破了夜的宁静,呼啸着从他耳边划了过去。尖厉的冷箭直直地插进屋内的屏风,只留下箭尾的羽毛在空气中不死心地颤抖。
暗卫立刻如临大敌般地一个箭步冲到男人身前,拔出腰间的佩刀高喊:“来人啊,有人意图行刺!快护驾,护驾!”
暗卫话音刚落,本来寂静无人的院中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群与他同样打扮的暗卫。值班的侍卫也都荷枪实弹地冲进了院里。将院中的刺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男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院中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慢悠悠地踱到屏风前拔出那支箭,只说了句:“留个活口。”便向着卧房走去。
刚走出几步,看清了箭尾上的图案之后,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抓着箭跑到窗口,冲正在与刺客拼杀的侍卫高喊:“行了,放他们走吧!”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虽是不解男人的用意,可他们仍是服从地给刺客让了条路出来。
望着刺客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侍卫长上前行了个礼,狐疑道:“王爷,刺客身份还未查清,如此放虎归山是不是……”
男人扬扬手中的箭:“不用了,我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了。”说完又向暗卫首领招了招手:“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皎皎没有死,她就在南齐。”
城郊。
一个身着黛色衣裙的女子负手立在山崖边,望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一队黑衣人跃到女子身后,还未等他们开口,那女子便率先发问:“若我没有猜错,你们失败了,对吧?”
为首的黑衣人尴尬地回答:“属下无能,齐王府的护卫实在严密,还未等近身,便被发现了……”
“废物!“那女子回身给了为首的黑衣人一巴掌,”咱们这次是背着姐姐出来的,本就担着风险。本想先斩后奏,杀了那个狗贼将功抵过。可你们倒好,不仅连人家的身都没近,竟然还损兵折将!”
“姑娘莫急,属下虽然刺杀失败,不过倒是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吐蕃王子进京,齐帝在宫中设宴,那个狗贼也要去作陪,咱们还有机会。”
女子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咱们就在齐帝眼皮子底下送他的弟弟上西天!”
……
“荒唐!”姜太后怒气冲冲地将一只白玉净瓶扔到了姜侯爷脚下,净瓶一落到地上便摔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远远看上去倒是像极了水塘中的莲花。
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刚想收拾碎片,便听姜太后充满怒气的声音:“放着别动,还收拾什么,你与哀家马上就要被他连累得进冷宫了。”
“娘娘,您不要太过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听听侯爷的解释,到时候再生气也不迟啊。”
“好,那你好好地给哀家说说你的理由,哀家倒是想听听是何原因能让你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也要犯下这欺君之罪。”
姜侯爷对苏嬷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上前向姐姐作了个揖:“娘娘,其实下官这样做全是为了我南齐的百年社稷啊。”
“哦?”姜太后失笑,“那哀家与皇帝倒还要感谢你了?”
“娘娘您有所不知,采薇出生时道士算出她天生带煞,若主凤位必定会令社稷不稳,朝纲震荡。”
“所以你便瞒天过海,将她藏在府中十六年?”姜太后皱起秀气的眉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姜侯爷跪到地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既身为朝廷命官,又岂能置国运于不顾?”
姜太后摆摆手:“行了,冠冕堂皇的话你还是留着对皇帝去说吧,哀家可不想听。冉绍啊冉绍,你这一招先斩后奏可当真是高明,哀家这次不得不站在你这一边了。”
“娘娘说得这是哪里的话,下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姜氏,为了我大齐。”
“你这话错了,哀家是南齐的太后,不是姜氏的太后。你记住:千万不要凭着先祖的功德庇佑便胡作非为,大厦将倾只在一念之间,身为外戚,该好好恪尽职守才对。”姜太后端起秘色瓷茶盏,用盖子抿着杯中的茶叶,“否则,汉代吕氏的下场便是姜氏的前车之鉴。”
“是。”姜侯爷作揖道,“微臣谨记姜太后训诫。”
姜太后摆摆手,“你先退下吧,叫采薇进来见哀家。说起来,哀家这个做姑姑的还从未见过她呢。”
“是,微臣告退。”姜侯爷毕恭毕敬地退出寝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湿了,脑门上也出了一层的汗。姜侯爷掏出袖中的手绢拭干额头的汗水,抬脚向外面走去。
世人皆知姜太后是自己的同胞姐姐,按说自己在她面前该十分亲切才是。只有他深知自己这姐姐为了国家连自己的人生都能放弃,更遑论这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母族?
方才若是被她知晓采薇曾被过继给西凉王,恐怕姜氏一族都会被满门抄斩。还好他早就想好说辞,将此事糊弄了过去。只要姜太后不起疑心,皇上那里也就顺水推舟了。
黄鸢偷偷拉拉自家小姐的衣襟,悄声说道:“小姐,这宫里好生气派,就连这洒扫的婢子都穿得如此华丽。”
姜采薇抬头看了眼黄鸢口中的“洒扫婢子”小声解释:“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婢子,看穿着该是女官。而且她们也不是在做洒扫活计,她们手中提的是艾草水。眼见着快要端阳节了,她们这是在祛除邪祟。”
“采薇。”姜侯爷走到两人面前,“咱们进去吧。”
“是。”姜采薇低眉顺眼地随姜侯爷走进太后所居的禧合宫。
刚到主殿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先是偷偷打量了一番姜采薇,然后才向侯爷行礼:“奴才参见钦国侯。”
“姑姑快快请起。”姜侯爷赶紧上前扶起她,“都是自家人,姑姑莫要见外。”
姜采薇见父亲对那嬷嬷如此尊敬,便知这嬷嬷必是姜太后的亲信,连忙向那嬷嬷行礼:“采薇见过姑姑。”
嬷嬷对姜采薇的行为显然十分满意,向姜采薇福了福身道:“姑娘生得如此端庄,当真是我见犹怜。”
“姑姑过誉了,采薇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姜太后风采的十分之一。”
嬷嬷被姜采薇哄得十分欢喜:“姜太后十分挂念姑娘,这不派了老奴来接您。”
“这……”姜采薇抬头观察父亲的脸色。
姜侯爷点点头:“既然姜太后想见你,你便随苏姑姑一同去吧。”
“是。”
“请侯爷先在侧殿等候一会儿,”苏嬷嬷为姜采薇引路,“姑娘这边请。”
姜采薇随着苏嬷嬷走进内堂,只见满眼火树银花,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踏在白狐裘做的地毯上,闻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只觉如梦似幻,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堂中正座上,坐着一个的少妇模样的女子。从姜采薇的方向看去,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龄虽是不大,周身却自有一股威严,表情却又十分温婉,凌冽与柔和在她身上毫不冲突地体现着。眉眼精致,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更是是天下无双。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却像极了一幅名家笔下的仕女图。
姜采薇知道她一定是自己的姑姑,当朝太后——姜合玉。她按着教养嬷嬷交教导的规矩,向姜太后行礼:“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太后其实早就注意到姜采薇进来了,等到姜采薇行过礼后才懒洋洋地抬眼:“起来吧,赐座。”
“谢姜太后恩典。”
苏嬷嬷立刻吩咐屋内的宫人太监:“你们就先退下吧。”
“是。”
“你就是采薇?生得同采萱可真像,性子倒是比采萱的温顺不少。”姜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父亲将你藏得可真好,这些年你都在哪住着?”
“回姜太后的话,臣女一直被父亲养在别院。”
“别院?是城郊老宅改的那个别院吗?”
“正是。”
姜太后微微一笑,向姜采薇伸出手:“你坐得近些,咱们姑侄二人好好聊聊。”
“是。”姜采薇拉住姜太后的一双玉手,坐到她身旁。一股凉意立刻随着血液爬遍了姜采薇全身,冷得她就要打了个哆嗦。姜太后的手太凉了,就像寒冬的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