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坠神宇（一）

　　因是打酱油的人物，山晴想自个儿是不必穿黄字班的制服，那样委实丢人。

　　但她并未有多余的衣衫，只好穿回刚来沧海汀时的那件，还是慕迟御在凡界一座小镇给她买的。

　　抱着糖糖出门时，屋前一女两男并排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画面太美山晴实在不愿看。

　　风婕甚是友好地与她招呼：“山姑娘。”她着一身嫩藕色的袍子，红发扎成马尾十分英姿飒爽，山晴瞧瞧自个儿一身朴素到粗俗的行头，下意识挪到慕迟朔身旁，方才笑道：“劳驾风小姐来接我。”

　　风婕看着慕迟御道：“山姑娘见外了。迟御他不认得路，早先还走到我屋前去了，我不领他过来又怕他走错。”

　　慕迟御定定地看着山晴，视线像是落在糖糖身上。

　　她疑惑道：“怎么?那什么什么会不准带宠物入内么？”

　　他摇摇头，“时辰不早了，走吧。”

　　四人两两前进。

　　慕迟朔道：“我没想到你也去。”

　　她回：“我也没想到。”

　　“我这是去为我哥加油鼓劲的。”

　　“扯谎，明明是为了瞧那位关某人。”

　　慕迟朔咳一声道：“你须知道，我哥是个天纵奇才，自他参加群英会至今已得四届榜首，今年自然也毫无例外是他。有我无我皆是没什么差的。”

　　山晴不觉好奇：“他左右都难分，怎的反而那些晦涩的口诀法术能记得下来?”

　　慕迟朔道：“我哥其实不仅左右不分，记性也十分差，少时甚至记不清人，有时见了我都不知道我是谁，成年后才好些的。那时爷爷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我哥先天魂魄不全，只是记性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此大家皆以为他是……”他指了指脑袋。

　　“爷爷遵从大夫的话不敢勉强他，因而他读书很迟，那时同辈的孩子经常嘲笑他捉弄他，家中长辈也当他是痴的，他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是因此养成。只有爷爷待他最好，从不以他为耻，常陪他说话，走哪里都带着他，我哥第一个记住的人便是爷爷。

　　“后来眼看同龄人都要离家去书院，爷爷觉得不可再拖了，便请先生在家中教他读书。”慕迟朔忍不住咯咯笑出来，“哪知我哥在读书上极有天分，十日便将《天纾纪》倒背如流，还能引经据典解说史实，半年便将人家十年的书都读会了。

　　“爷爷兴奋得不行，又试着教了他一些法术，我哥真是不鸣则已鸣则动九霄，武艺无师自通法术一学便会，就像他自娘胎里便开始学这些似的，从前鄙夷他将他当作傻子的人亦无脸再面对他。因而看来，如今他只是记不得路，已经是极欣慰的事了。”

　　这便如同一些智商突破天际情商却低得没下线的天才，精于一门，于其他方面总会有些缺陷。

　　山晴望着慕迟御的背影，竟觉得他有些可爱了。

　　沧海汀既然是个享有盛名的仙家圣地，自然要有许多别处没有的东西，譬如慕松洋这有摧枯拉朽之力的仙尊一枚，譬如闻名遐迩的云潇书院一间，譬如无坚不摧的护城大阵一座。

　　此外，为便利各地修士进入沧海汀，自然少不了设传送阵。

　　于普通仙门来说，累死累活攒了三代资产，或许才能整出一座一人传送阵，沧海汀不负盛名，设了足足十座百人传送阵，安于各个出入口。

　　山晴几人去的是上院学子专用的传送阵。此阵乃是刻于一座空旷的平台之上，只以几根白玉柱子架着一顶天棚。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汪洋大海，偶有海鸟成群结队飞过，海风与阳光皆是饱满十足，这般的变换，似乎一下从内陆地区来到了滨海。

　　慕迟御与风婕给守卫递交了令牌，守卫放行后，糖糖迫不及待地跑进阵里，站在平台边缘迎着海风兴奋地嚎叫，身子一浮便要飞出去。山晴忙扑上去抓住它，哪知用力过猛，直接抱着糖糖栽了出去！

　　眼前瞬间变成哗哗作响的一片深蓝，山晴下意识吸了口凉气，便觉腰间被人一揽，转眼又站了回去。

　　她因心有余悸一时缓不过神来，只呆呆地望着慕迟御，两人之间的沉默对视似跨过了千百年。

　　慕迟御浅蓝的眸子凝了凝，忽然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捋进鬓角。山晴脸有些烧，稍稍退开一步，余光瞥见风婕的脸色果然苍白了大半。

　　慕迟御似乎未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还一本正经地教训糖糖道：“下回再胡闹，我便封了你的灵力。”

　　糖糖缩在山晴怀里愧疚地呜呜叫，小模样甚是可怜，山晴心疼得不行，忙说：“它知道错了。”

　　慕迟御瞧了她一眼，未再语。

　　若用飞的去，沧海汀至圣庭至少需三日，但有了传送阵简直分分钟搞定，因而几乎是转眼间，他们便离开无垠沧海，来到了一个仙气腾腾的地方。

　　圣庭建于一条巨大灵脉之上，常年仙岚氤氲瑞气万丈，是个十分能代表仙族之仙的所在。庭内有宝殿三百多座，错落分布于各峰之上，山晴他们降落于圣庭入口，巨大宏伟的门楼前熙熙攘攘人流不息，依服饰所辩皆是不凡之辈。

　　圣庭极其重视公平，无论对待何所仙家子弟皆是一视同仁，因而待获准入内后无人接引，四人沿阶而上。

　　漫漫薄岚之中佳木成荫，常有灵兽靠近石阶探望群人，秀丽风景愈发灵动，不觉让人感叹，果然不愧仙境之名。

　　糖糖对脚下的雾有兴趣，对那些灵兽亦十分有兴趣，但因方才被慕迟御教训了不敢再胡来，几次想下地玩耍都只能生生忍住。

　　上山后终于有小厮出现，因四人皆是沧海汀的来客，便都被安排在一处，是座顶豪华的院落，山晴觉得自己这打酱油的还能享受贵宾待遇，果然慕迟御的光就是好沾。

　　院子里安排了两名侍女一位管事，还有专门的厨师，四人刚瞧了房间便又聚到厅堂用早饭。

　　山晴刚扒了两口粥，有人进门来，她的食欲瞬间全无。

　　南莫吟并非一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神态羞涩的银发少年，想来是凤族雪氏的人。

　　凤凰一族以风氏为尊，其他还有杂七杂八的旁支，皆是千百年来从本家分出去的，他们各有姓氏，但大多血脉稀薄没什么作为。

　　白凤族则是由力量削弱的凤族变异而来，虽是变异的凤凰但实力也不容小觑，这些年他们一直依傍于凤族竟也闯出不小的名头，在三界地位不俗，被尊一声凤族雪氏。

　　南莫吟笑盈盈地唤了众人，理所当然略过了山晴。后面那少年也畏畏缩缩地跟着她抱拳作揖。

　　风婕请二人坐下，山晴咽了嘴里的粥就要走，南莫吟叫住她道：“没想到你也来了，应当不是给公主捧场的吧？陛下在珩杨峰紫昀园住着，你若想去我可以带路。”

　　山晴漠然望她一眼，只当她讲的是废话。

　　那少年却好奇道：“这位姑娘是何人?为何似乎还与你妖族的陛下公主熟识?”

　　南莫吟笑道：“这位可是山晴姑娘，咱们陛下可宠她了。雪尘可是见过她的，一个多月前便是她捣了那场婚礼。”

　　“南莫吟！”山晴忍不住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