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存在如真理
可刚往前走了几步，里头的齐磬却已经扶着秦可蓁走了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看瘫软地倚靠着自己的秦可蓁，一脸慌张地抬头看向她，磕磕巴巴道：“轻罗，蓁子不知道怎么了，说胃疼。”
她低眸，看着那个痛苦地蜷着身体捂着胃部的女人，正满头大汗地咬着牙，苍白得像是刚破了羊水的孕妇。
这个症状……
她顿时联想到了些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书包旁边的一袋西红柿，眼神迅速扫了过去，果真发现少了几个。
她的脸色沉了沉，转回头，目光在眼前看起来快要痛得蜷缩的秦可蓁身上打转了一圈。就这么顿了两三秒后，嘴唇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作出了最笃定的决择。
“去校医院。”
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齐磬听见她的话，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连点头，拿起挂在床头的外套给秦可蓁披了上去。
她走上去搀住另一边，两人一起把秦可蓁给扶出了寝室。
好在秦可蓁痛归痛，还是能够自己走的。三个人显得有些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好不容易才出了宿舍楼的大门。
一感受到宿舍楼外头被太阳浸染的暖洋洋的风，齐磬担忧地看着秦可蓁的脸色，犹豫不决。
“轻罗，要不要送外面的医院啊？蓁子这种紧急情况，校医院能处理吗？我看着得输液吧？”
她腾出一只手去，拍了拍秦可蓁的脸，瞥了齐磬一眼，“卫生间里有残留的西红柿么？”
“什么？”
“……她有无呕吐？”
齐磬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没有，洗手台上面有三个西红柿的柄。”
她敛了敛眸，看向秦可蓁。
“比起刚才有没有好一点？”
秦可蓁眼里含着两包泪，抿着唇点了点头，如救命浮木般攀着她，“可是还是胃胀痛。”
她不再犹豫，淡淡道：“没什么事，你就是自己吓自己。等会让那里的医生给你开点药，躺一躺就好了。”
齐磬还是有些犹疑，小声嘀咕。
“不会复发吧，刚才真是要吓死人……”
秦可蓁听齐磬这么一说，瞬间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沈轻罗，抓着她的袖子，像是用眼神询问她到底去哪里比较合适。这表情显得三分窝囊，七分贪生，十分怕死。
“躺了一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就敢一连吃三个西红柿？”她瞥了一眼这货搁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语气里头带着一点冷嘲，冷嘲中却又透着淡淡的无奈，“你的胃里估计有一点结块，内压过高导致胃胀气和疼痛。不过没有呕吐，情况还没有严重到要输液的地步。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去校医院开药，你的胃马上就能舒服起来。”
知道她所作出的决定都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案，所以秦可蓁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然后低着脑袋挂在她身上装死。
三人一起到校医院后，挂了号走进门诊，却见里头空无一人。她和齐磬在里头安置好了秦可蓁，又一起出来找医生。
旁边配药窗口的大叔见她们扑空，一边收拾着手头上的单子，伸出头来撇嘴着嘴道：“他们刚走，吃午饭去了。”
齐磬瞄了一眼手上的表，十一点还不到，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么早？我们来得真是不太巧。”
大叔接口道：“等到十一点那帮学生都来吃饭了，人挤人的，那时候哪里还有好菜好饭剩着？说不定连位置都找不着，所以我们这里的都是早个十几分钟去食堂吃饭。”
她扫了一眼药柜上的各色药盒上的药名，没有说话。
齐磬想了想，说：“我同学情况有点急，要不你直接拿一点治胃疼的药给我们吧？”
配药的大叔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小姑娘，我们这里不是药房，我也不是医生。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万一你同学吃了我拿给你的药出了点什么事，难道要我负责？”
齐磬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旁的她突然轻笑了几声，既冷静又嘲讽。顺着这句话看了过去，就见到她站在那里，神情淡漠地像是一杯被稀释过的白开水。她的手搭在自己的白色长裤上，嘴唇缓缓吐出一字一句。
“我负责。你把Ｔ区中间的几个药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大叔看着她乌黑的瞳仁，原想斥责，可想着她们几个女学生又能懂什么？便转身，走过去拿了她指明的那几盒药过来，丢到了柜台上。
她没有再说话，拿起了药盒，把它翻了过来，低下头去，视线扫动上面的成分规格，脑中推测出各个化学名称所对应的分子式和分子式量；边参考着适用病症。
校医院的大厅里偶有几个人走来走去，有个别人还伸长了脖子，试图看一看配药窗口这里的情况。
她站在那里，侧脸上的几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和唇，隐隐约约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看得既沉默又认真。像是每一场考试中，她所淡然面对的大起大落。
只要是看着她，仿佛世界都寂静下来了。
一旁的齐磬目光在她和那几个药盒之间来回地看，一想到她在做什么，心里就不禁有点发怵，可却又不得不承认——
沈轻罗站在那里，就好像和真理划上了等号。
而一旁的大叔等得有些不耐烦，不由得催促道：“看完了没？看不懂就不要看了，我还等着去吃……”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就已经抬起头，拿起了那几盒药中的其中一盒药，把其余的药都往里头推了一推。
他冷不丁地对上她的眼，那漠然得显得有些让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像是原本该是清透的晶状体被笼上了一层迷雾；而回过神来时，竟是一阵后怕和心惊胆颤。
可到底怕的是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糊里糊涂的。他回了回神后，就听到她跟沾了水的青砂一般轻描淡写的声音。
“一盒奥美拉唑，其它药收回去罢。”
说完，她转过了身，拿着药走向之前的挂号口。
大叔的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盯着她的背影冷嗤一声：“你拿了药也没用，医保卡里没有录入内容，收银那里是不会让你买走药的。”可说出来的声音却小得跟蚊子叫一般，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而齐磬在一旁，对着那个大叔做了个鬼脸后，趿拉着拖鞋跟到她的后头去了。
挂号窗口的收银员拿着秦可蓁的医保卡刷了又刷，愣是没在电脑中刷出什么信息来。不由得转头，疑惑地看向她，“医生就诊了么？”
她抬眸看着里头的电脑屏幕，眼神显得安静又沉默。手腕放在窗台上，五指拱起，指尖轻轻敲打着台面。
听到收银员的问话，她微微侧目，轻声道：“没有录入信息么？哦，大概是机器出了问题罢。刚才医生看完就急着吃饭去了。”
“那你手里的药……”
按照规矩，只有在挂号这边付了诊费和药钱，才能拉出药单去配药。可她没有付诊费，怎么就直接拿到了药？
她的神情依旧是波澜不惊，轻轻俯下身去，对上了收银员的眼睛，声音柔和地像是能将人催眠的迷迭香。
“他走的时候叮嘱了配药员，该给我同学要开什么药；配药员给我药了，所以我来付钱。”
收银小姐一怔，有点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抬头望了那头确实还在配药处的大叔一眼，不疑有它，手指飞快地打着键盘上的键。
“哦，这样的话医保卡就不能保了，我给你拉一张单子吧。看诊费是固定的，那么一共是……”
她垂眸，掏出钱包付了钱，拿好了单子和药，回过头看向齐磬。
齐磬当即就明白了，立刻转过身去门诊里头扶秦可蓁。而她则是回眸，淡淡地扫了配药窗口处那个一脸惊愕的大叔一眼，唇畔浅浅扬起一个弧度，唇瓣张开，微微吐出几个无声的词。
——“你拿了药也没用，医保卡里没有录入内容，收银那里是不会让你买走药的。”
——真的……么？
这像是嘲讽，更像是挑衅。
配药大叔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地要从配药房里出来揪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好好地说一通理。可当他视线转换，推开一扇门出来的时候，大厅里空空如也的，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想起她刚才的神情，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朝着一脸疑问的收银员严厉质问：“你怎么办事的，医生早就吃饭去了，医保卡里没有录入内容，你就让她付了钱？”
收银员觉得委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满头雾水。
“不是你给她的药吗？”
还想要出口说些什么的配药大叔一下子哽住了，只好气恼地走回了配药间。
抬头扫了时钟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跟她耗了这么久，都已经过了十一点了，现在出去吃饭恐怕要遇上人潮。
大叔心里呕得不行，目光憎恶地打开了配药间的门，猛然发力将门甩上。
“砰！”
门与锁的碰撞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整个医院的人仿佛都能从那扇门中听到他的怒气。
一旁的齐磬扶着秦可蓁从校医院出来后，在路边的拐角处见到了安静地等在那里的她。
那是一条用水泥浇灌，鹅卵石铺成的路。拐角处的地方恰好有一片林木种植在那里，绿荫为她腾出了一块地，林木上的枝叶摇摇摆摆地扇着风，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她手里拿着一张药物服用的说明书，垂眸仔细看着。阳光把她的脸庞照得亮亮的，像是镀上了一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