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箱里的小宝宝
1.
晚上放学，周然跟妈妈去超市买菜，在小区里，遇到一个年轻女人。
她披着长长的头发，身材很高，背却有点驼，显得不是很有精神。
妈妈看到她，点头打个招呼。
女人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周然：“这是你家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
妈妈也笑着说：“可不是嘛，小孩子就是长得快，感觉不久之前还小小的，一直抱在怀里，眨眼功夫就已经上学了。”
“真羡慕啊~”那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周然，像梦呓一样低语。
周然发现，她长得其实很好看，五官清秀。
新月似的弯眉，微微斜挑的杏眼，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她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黑影，嘴唇苍白得没有血色，显得有些阴森。
女人伸出苍白的手，细长的手指摸上周然的脸。
“真好……真让人羡慕……”
她的手指冷冰冰的，简直……像是没有体温的蛇！
周然脖子后面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一把拍开她的手，藏在妈妈身后。
“哎呀，这孩子，还认生。”妈妈略带歉意地说。
女人摇摇头，她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周然，喃喃自语。
“哎呀……要是我的孩子也能长这么大就好了……真好啊……真羡慕……”
女人一边低语，一边转身离去。
周然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好奇地问：“妈妈，她是谁啊？”
“住在我们单元的，不算太熟，偶尔会遇到。”
“感觉她怪怪的。”
“哦？怎么怪？”
“不好说，就是直觉！第六感！”
“哈哈，还直觉，真是长成小大人了！”
……
那个古怪女人的事情，周然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周然下楼玩，又遇到了她。
上午九点多，阳光正好，暖暖的又不会太晒。
小区里的居民都喜欢这时候下楼，带着孩子在绿地附近玩耍。
这时，那个女人也出现了，她穿着和昨天一样的长裙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一般而言，像这种刚做妈妈的年轻女人，最热衷和同伴交流。
小区的其他宝妈都喜欢聚焦在花园的凉亭下聊天，交换育儿经验，抱怨家长里短。
但是，那个女人却没有加入她们，而是孤独地绕着主路散步。
宝妈们看到她，互相交换着眼色，低声议论着。
“看，又是那个女人！”
“喂喂，她真的是小三儿吗？”
“肯定没跑了！听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从来没见过孩子爸爸。”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们不知道，那女人根本不会带孩子，孩子天天哭！尤其是晚上，能连续哭上几个小时。她家楼上的老太太，给闹得心脏病都犯了！”
“这么严重啊？”
“可不是嘛！人家上门理论，让她哄哄孩子，她还骂人家！”
“真差劲！”
周然没有听到宝妈们的窃窃私语。
他在意的是，女人怀里的襁褓包得太紧了！
那个宝宝，被布料裹得严严实实，连小脸都被斗蓬帽子盖住，包得秘不透风。
“阿姨。”周然忍不住叫住她，“小宝宝包这么严，会热的吧？”
女人停下脚步，目光里透着敌意和警惕。
周然却没有注意到，伸出手，想帮宝宝把帽子掀开透气。
“啪！”
女人一巴掌打开周然的手！
“不许碰！”
那一掌拍得极重，周然的手背上顿时浮起一道红印子。
女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明明长得很清秀，但那笑容……却扭曲得很丑。
“小弟弟在睡觉，不能打扰他哦！”
“对不起……”周然摸着被打疼的手，嘴上道歉，他心里却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错觉吗？
当他把手伸向襁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
一股潮湿、冰冷的寒意！
简直就像……
女人抱在怀里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块冰！
女人转身离去。
周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握紧了小拳头！
果然！太古怪了！
……
2.
周然像个小侦探，偷偷跟踪女人。
女人没再继续散步，似乎打算回家了。
她走进楼洞，却并没有搭电梯，而是走上楼梯！
一开始周然以为她住的楼层低，没必要坐电梯。可是，都爬好多层了，女人还在抱着孩子，缓慢地，一步一步向上走……
周然都累了，没注意到，自己的喘气声变重了。
终于，到了七楼，女人走出了楼梯间。
“啪”。
周然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急忙追到走廊里。
是哪个房间？
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一时也看不出来。
似乎是……703吧？
周然走到门口，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
“咯嚓”！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
周然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屋内。
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似乎更阴沉了，让人联想起飘在河面上的死鱼。
“你在跟着我吗？”
“我……我……”周然脸上一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人却笑了，她本来就秀丽，笑容使她身上冰冷的气息柔和了一些。
“我知道了，你想和小弟弟一起玩，对吗？”
“对、对！”周然急忙点点头，“我最喜欢小宝宝了！阿姨，我能和小弟弟一起玩吗？”
“当然。”女人点点头，“不过，要等他睡醒才行，你先进来吧。”
“我……”周然有些犹豫。
女人却拉起他的手，直接把他拽进屋里。
“咯啪”。
门又锁上了。
“先坐吧，阿姨给你倒杯果汁。”女人说着，走进了厨房。
周然四下打量，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客厅的摆设很简单，连沙发都没有，只放着一张餐桌和一把椅子。地面上倒是铺了张大大的爬行垫，零乱地丢着几件婴儿衣服和玩具。
周然注意到卧室的门开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卧室正中放着一张双人床，宝宝仍然裹着襁褓，躺在床的中央。
周然走向床边，这时，他又感觉到了！
那股冰冷、潮湿……带着不祥气息的寒意……
周然出伸手，想要掀开盖在宝宝脸上的斗篷帽子。
这时，一只冰冷的大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
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嘴角还带着扭曲的笑意，目光却闪烁着冷冰冰的杀意！
“真淘气，阿姨都警告过你了……不可以打扰弟弟睡觉。”
“救……”
周然的声音没能喊出来，一只湿漉漉的手帕捂在他的鼻子上。
浓重的药味冲进鼻孔，直渗入脑海，周然的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女人把周然软倒的身体抱起来，放在襁褓的旁边，自己也在床边坐下。
她理了理垂落的长发，用充满母爱的目光凝视着两个孩子。
时间仿佛静止。
“就是这样，乖乖睡觉，才是妈妈的好宝贝哦……”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解开襁褓，把婴儿的小手拉出来，放进周然的手里。
“有小哥哥陪着，宝贝就不会寂寞了。”
3.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夜色已深，703的门却被人粗暴地敲响了。
女人站在门内，却没有应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在用力敲门。
“开门！快开门！”
“………”女人仍然沉默着。
但敲门的保安却没有放弃，把门敲的更大声了，连其他几家住户都探出头来张望。
“什么事啊？这么晚，吵死了！”702的住户没好气地问。
保安解释道：“603的厕所漏水。怀疑是楼上管道破了，非得让现在来检查！”
“哦。”702看事不关己，把门又关上了。
“703！开门！”保安又扯着喉咙叫开了。
女人想，只是检查厕所管道，应该不要紧，于是打开了门。
“吱”……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保安一脚把门踹开了。
女人也被撞在墙上。
这时，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一个女人，冲进屋里，却是周然的妈妈。
保安这时也摘掉了帽子，正是周然的老爸周爱国。
爸爸一把扯住女人的衣领，“我儿子在哪？”
“什么儿子！我怎么会知道你儿子在哪？”女人冷笑着反问。
“别抵赖！”爸爸冷声喝斥，“我调过监控了！白天，你和周然前后脚进到楼里。但是，电梯监控却没有拍到你们。也就是说，你们都走了楼梯！”
普通小区，都只在正门和电梯设置监控，而楼梯是没有监控的死角。
“那又怎么样？”女人挣开爸爸的手，“我是个环保主义者，讨厌搭电梯，从来只走楼梯，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
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周然自从白天下楼玩，就没了踪影，因为担心儿子，她都快急疯了。
“周然昨天说过，觉得你有点古怪。他肯定是和你一起才没坐电梯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吧？求求你告诉我！”
妈妈说着，痛哭起来。
“我不知道。”女人冷漠地说：“就算我们都走了楼梯又能证明什么？我回家了，谁知道他去哪疯了？会不会……”
女人露出阴冷的笑容：“你们有没有找过天台？也许他淘气跑到天台上，失足掉……”
“闭嘴！”
听到女人恶毒的暗示，爸爸想揍她，好不容易才忍住。
他没再理会女人，直接走进屋里找了起来。
爸爸和妈妈检查了各个房间，把能藏人的柜子，壁柜，床板，甚至天花板吊顶都翻开看了，没有任何发现。
女人阴冷地怒视他们，大声尖叫：“现在，你们满意了吧！这里没有你们的儿子！快滚！给我滚出去！”
爸爸沉默不语。
妈妈也不死心，哭着大喊周然的名字。
冰冷的黑暗中……
妈妈的哭声，像一道闪着微光的蛛丝，把周然的意识从无尽的深渊拉了出来。
妈妈……
妈妈……
妈妈！
我在这！
我在这里！
救我！救救我！
周然想睁开眼睛，回应妈妈的呼喊。
可是，他的眼皮像坠了千钧巨石一样沉重，他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回荡，却无法用声带发出来……
周围是一片绝望的黑暗。
潮湿，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冷……
周然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手上的触感。
他的手中，拉着另一个……小小的手。
可是，那个小手也是冰冷的。
又冷又硬，像一块冰。
“快滚！你们给我滚出去！我要报警！”
女人歇斯底里地狂叫，奋力把爸爸妈妈向外推。
“周然！我的孩子……”
突然，妈妈的哭声停住了，她地站住，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女人。
“孩子呢？”
“都说一万遍了！我不知道！”
“我是说，你的孩子呢？”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爸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女人，又冲回了屋内。
盲点！
刚才的搜查一定存在盲点！
对了！
还有那里！
能藏人的地方还有！
因为一般人想不到那种地方能藏人，所以才成为盲点！
爸爸冲向厨房。
女人的脸孔扭曲起来，她尖叫着，像野兽一样扑向爸爸，死命地勒住他的脖子。
“住手！！！”
女人尖叫着，竟然张嘴咬向爸爸的脸。
爸爸急忙伸手一挡，手上顿时鲜血淋漓。
可妈妈冲进了厨房，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母亲寻找自己的孩子！
“冰箱！”爸爸大喊。
妈妈伸出手臂，拽开了冰箱的门。
“呲”！
冰箱的门打开了，阴冷的白雾扑面而来。
因为温度设定成最低，突然开门造成的温差，让空气中腾起了白雾。
冰箱里原本的架子和冰柜都被拿掉了，垫着厚实的卡通被褥。
周然和一个婴儿手拉手，安静地躺在被褥里。
原本应该温馨的场面，却无比可怕。
因为婴儿的小脸，早已僵硬铁青，布满尸斑……
静止的世界，响起女人的嘶吼……
“滚开！都滚开！不许打扰我的宝宝！他睡得那么香！不许你们吵他！他没有哭！没有闹！他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小然！”
妈妈几乎崩溃，扑上前，把周然从冰箱里拽出来。
妈妈……
是妈妈……
意识模糊的周然感觉到了温暖，是妈妈的怀抱。
他虽然还无法睁开眼睛，但唇角，却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是妈妈的怀抱。
好温暖。
……
4.
后来，在医院治疗的周然，从爸爸口中得知了发生在703母子身上的悲剧……
正如同邻里间流传的闲话，那个女人是第三者。
男方本来承诺会离婚，但孩子生下来后，男人却消失了。名字、身份，他留下的一切信息居然全是假的！
女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但为时已晚，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父母的指责、亲戚朋友的歧视、生活的压力。
女人得了抑郁症。
而出生不久的婴儿，生活习惯最不规律，时常哭闹。引来邻居的抗议。
一天晚上，宝宝不停地哭。
母亲情绪崩溃。
用枕头死命压住婴儿嘴巴，造成孩子窒息死亡。
悲剧的发生，让女人彻底疯了。
她拒绝接受一切，自我催眠，宝宝还活着。
她把孩子的尸体冷冻在冰箱里，防止尸体腐烂。
每天，她仍像宝宝活着时一样，按时带着他下楼散步……
“她抱着孩子散步时，襁褓里都塞着冰袋，所以你才会发觉到问题。”
爸爸摸摸周然的头发，“你很细心，值得表扬。但是下次，遇到问题要直接告诉爸爸，不能自己乱来！”
“嗯……”
周然心虚地答应，他也没想到，一时兴起的冒险，后果竟然那么严重。
妈妈责备爸爸：“你给小孩子讲这些干什么？”
爸爸不满了，“就是要讲清楚，他才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我儿子，有胆色。”
妈妈赶快说：“你闭嘴吧！我可不想小乾长大后像你一样！”
爸爸眼皮一翻，“像我就对了！毕竟是我儿子！”
周然躺在病床上，听着爸爸妈妈的吵嘴，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真幸福。
有这样的爸爸妈妈，真是幸福！
他想起自己曾经握住的那只冰冷的小手……
希望下一次，那个小宝宝，也能有个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