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寻衅滋事(二)
沈枝楠没有说话,只垂眼去看地上的蚂蚁。
她自打前世开始,便鲜有外出,潜心修炼,早日问鼎青天,是她一生最大的目标,也因与人交谈过少,沈枝楠交际能力不高,又天生是火属性单灵根,脾气比旁人要暴躁许多,说起来竟连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便是有,也早早因陷害她被除掉了,沈枝楠还记得,那张被自己关进锁灵塔时痛苦而狰狞的面庞,及她嘴里充满怨恨的话语。
她咒她不得好死。
自沈枝楠入魔后,这种话已不知听过几千遍,她呵呵一笑,将锁灵塔掷于涯下。
世人都道她是举世无双的魔头,天下再无魔修比她还要狠毒,殊不知那些自诩正派的修者滥杀无辜、黑白不分,眼中只有利益二字,各怀狼子野心,宏图壮志,可为心法与灵脉肆意屠杀清白子民,面上却个个端的斯文,道貌岸然到极致,真是猪狗不如!
相较之下,谁才是真正的‘魔头’?
沈枝楠自觉从前也有过天真无邪,为何沦至如今这幅模样,这都要靠正派人士无穷无尽的骚扰。
狠,都是被逼出的。
欺负她的,或想要陷害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枝楠不禁闭上眼。
至今,她都未曾走出前世的心魔。
名为诗雨的粉衣女子已与骆温蕴拉起家常,她径直忽略坐在旁的沈枝楠,不久,两人便‘咯咯’的笑起来。
从二人言语,沈枝楠得知,粉衣女子姓陈,正为玄武山陈家的子嗣,她在心里思索几番,却记不起陈诗雨的名字,因玄武山当家的子女没有一人叫这名。
沈枝楠虽常常闭户不出,却也熟知九大家人事,玄武山大当家名叫陈元武,育有一女名为陈舒,自己还与她说过几句话,她既对陈诗雨没有印象,便说明陈诗雨并非嫡传…
再看陈诗雨,沈枝楠已失了同她计较的心。
她身为临界沈春秋之女,万不可在外作出贬低家族的事,即便对别家庶出子女再有喜爱,也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 陈诗雨同骆温蕴有说有笑,却是将沈枝楠好好看了一遍,沈枝楠身着浅紫华服,身上虽无其他装饰,衣服料子却是十足十的好,传闻,仙魔谷有一峰头,因常年不见光日,终年被大雪覆盖,仙魔谷的修者于雪峰上修建一座宫殿,内有侍者养殖一种名为银雪的仙蚕,仙蚕每年会定期吐出一定份量的蚕丝,后化茧为蝶,孕育后代,听闻这些蚕丝如水一般柔顺,光一般纯粹,名为银雪蚕丝,用银雪蚕丝织成的衣物可抵御寒气,穿在身上也十分凉爽,在阳光下,也会发出雪一般的光。
而沈枝楠穿的华服,正有这些特点,而被染过色的银雪蚕丝价格更是不菲,甚至卖出一克一块中品灵石的价钱。 陈诗雨眼底飞快闪过几丝嫉妒,却被生生压下去。
“欸,诗雨妹妹,怎不见你大姐呢?”骆温蕴睁着好奇的眼,“听闻她最近又突破了。”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陈诗雨轻咬双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背后别金蝶簪的女童。
“骆哥哥,这么关注陈舒姐干嘛,我们不要提她了。”女童一挺身,立即站到陈诗雨前面。
二人身后还有两人,穿着不是很出彩,沈枝楠一看便知她们的身份,唯有别金蝶簪的女童眼神凌厉,面容犹带几分贵气。
“一涵妹妹,我就是提一提,没别的意思。”果然,骆温蕴立马改口了。
“我吓吓你,你便当真了。”一涵咯咯笑着,“对了,我上次才说过,要你来灵墟玩,你怎么不过来?”
灵墟山为薛家的地盘,能说出此番话,薛一涵定身份不低,沈枝楠仔细回想,终于寻出许些记忆,灵墟三当家薛翰的女儿,其名正为薛一涵,听闻薛一涵从小便被薛翰捧在手心里,因过分溺爱,尤为骄纵任性,脾气架子那是比沈枝楠还要大上几分。
“我、我正想过去,可是…”要好不好,骆温蕴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出神的沈枝楠。
“……”薛一涵直勾勾的瞪着沈枝楠,似乎瞧出点什么,但见她穿着不低,薛一涵尚有些忌惮。
“这位姐姐是…”
沈枝楠抬眼看了一眼薛一涵,并未说什么。
见了起初陈诗雨的盛气凌人,沈枝楠已不想理会她们,仗势欺人,向来为她所不齿,更何况薛一涵背后的灵墟需仰仗她爹与仙魔谷的关系,她也无需刻意搭她的话。
沈枝楠的臭脾气,重生后仍未收敛,她虽知自己如此会得罪人,却也不想改变。
“这…”
薛一涵见沈枝楠不冷不淡的反应,颇有些气,她看看自己的同伴,见也没有认识她的,自己最见多识广的朋友陈诗雨也摇头,便肥了胆子上前道。
“我们从未见过你,不知你姓甚名甚、家住何处?是骆哥哥将你带进来的吗?赤霞坊虽说不是名贵之地,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就能进来的。”
既然陈诗雨也不知道,那便是身份低的人了,她也无需对她客气。
沈枝楠抬起头,却未乖乖回答问题。
“问别人前,你不该先介绍自己吗?”
她生的清丽,肌肤如雪,眼若星辰,尤其眼角微微向上挑,看人时总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加之身份尊贵,更令人有些许畏惧。
前提,这是在旁人知晓她身份的情况下。
但在场除了骆温蕴,无人知晓她临界山大当家千金的背景,即便她穿的好,薛一涵也认为这是骆温蕴送的了。
因此,这副表情落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便成了不屑与轻蔑。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一涵睁大眼,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明明是身份低微的丫头,却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沈枝楠见她生气也不慌,只敛下眸子,不去看她。
“一涵妹妹,枝楠没有特别的意思!你万万不要误会了!”骆温蕴急了,这两人可不能起了冲突。
一涵又仔细瞧了几眼枝楠,越看越觉得她看不起自己,她可是堂堂灵墟山三当家薛翰捧在手心的千金,这丫头与她相比,简直比地上的泥还要不堪,更别说自己站着了,这丫头竟敢坐着与她说话!
“真是好大的架子。”薛一涵吐出一口气,斜眼去看沈枝楠,“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沈枝楠老实道。
“知道就好,你还不快快…”听沈枝楠如此说话,薛一涵高高昂起头颅,便要搬出自己教训家奴的姿态。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沈枝楠生生打断。
“正因知道,所以才不想理会你。”
“什么?!”
“等等、等等!”骆温蕴立即跑到两人中间,挡住薛一涵的视线,“两位妹妹都冷静些、莫要起了口角!”
“骆哥哥,你看她这副样子,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一涵撅起嘴,冲骆温蕴跺脚抱怨。
“这个、这个…”骆温蕴汗如雨下,他总不能说,沈枝楠平时便是这幅冷脸吧。
这时,沈枝楠昂起头,突然朝骆温蕴道。
“骆温蕴,我可不是你的妹妹,你说好不再这样叫我了。”
“啊,我…”见枝楠理会自己,骆温蕴非常高兴,待要解释时,一涵却高声打断他。
“你竟敢这样对骆哥哥说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无隍山大当家骆英明的宝贝儿子。”沈枝楠凉凉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故意冷落骆哥哥?”薛一涵望着沈枝楠的脸,眼底闪过许多嫉恨,“我看你是仗着骆哥哥的宠爱,才肆无忌惮!没了骆哥哥,你什么都不是!不知从哪个山沟跑出来的野丫头!这衣服与你一点也不衬!”
“一涵妹妹,枝楠她…”骆温蕴急了,一涵再说下去,他爹交给他的重任便要泡汤了!
沈枝楠却抬手示意他停嘴,骆温蕴有些慌,最后仍随了沈枝楠的吩咐。
“嘴这样脏,难道你身上的衣服便衬你吗?”
沈枝楠几句话将薛一涵气得头皮发麻,然而,更让她气愤的,还在后面。
“你刚有几句话说的不错,骆温蕴是喜欢我,我就是仗着他对我的宠爱肆意妄为,我让他朝西走他便不敢朝东,怎样?”沈枝楠看看薛一涵涨得通红的脸,微微一笑道,“更何况,你的骆哥哥喜欢我,不喜欢你,莫要自作多情…免得到头来,惹一身腥。”
“你说什么?!”薛一涵犹如被点燃的炸弹,一发不可收拾。
“等等、一涵妹妹你要做什么!”
骆温蕴急急忙拦住一涵,她身后的同伴却也不阻拦,一个个等着看笑话,尤其是陈诗雨,她躲的远远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啊…打起来最好!
“让开!我要替骆哥哥教训这野丫头!”
薛一涵一把将骆温蕴推开,扬手便要挥向沈枝楠的脸,她要将这丫头的脸抽肿,还要用刀刮花她的脸蛋、挑破她脚筋!
沈枝楠兀自看着她,她手里还有几张攻击福禄,只要薛一涵的手离她身体不到十寸,符箓便会生效,加有本命真火,不将她震出内伤,沈枝楠还不信邪了。
本命真火,非普通修士炼出的一般火焰,只要真火燃起,没沈枝楠的指令,它便会一直烧下去…今日,薛一涵的灵根,怕是要保不住了,哪怕耗费天底下最名贵的灵植,也无一丝挽救的机会。
胆敢正大光明给她耳刮子的,前世今生,她还真没见过。
沈枝楠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灵墟山的三当家…要怪、就怪你的宝贝女儿不识抬举…
“不可、不可啊!”
骆温蕴被薛一涵推到地上,眼睁睁看着薛一涵的掌要落在沈枝楠脸上。
突然,薛一涵的手滞在空中,不得再向前推动一分。 “这是怎么回事?”
薛一涵大惊,谁在坏她的好事?!
同时,一道稚嫩却冷凝的男声响起。 “莫要生事,坊主已露面了。”
沈枝楠朝声源望去,只见一名白衣男童立在她身后,男童样貌端正,英英玉立,双眸无惊无喜,竟比夜还要深邃。
而对上这双眸子,沈枝楠却感到从所未有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