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恍悟
菱云恍悟，这才想起来，去岁二月中旬，家中叔母来信相告书兰生了病，她回家照料了半月，等回转之时，自家小姐已经成了这临安城里声名在外的大才女。
当时她还很是为雨莹薇高兴了好久呢，现在想来，恐怕也正是那场游园会，抢了云漓的风头，这才让那位郡主大人，耿耿于怀了。
菱云心里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因着方才雨莹薇为了自己向云漓道歉受她嘲弄，心意难平。
云漓虽为郡主，可在这雨沐菲辖区内，若非自己一时冲动，雨莹薇又何须对云漓那般放低姿态。
她为此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连手中零食的扑鼻香味都勾不起她肚内馋虫了，低头随着雨莹薇走了许久，冷不防她突然停下来，菱云没刹住脚步，撞上了她肩头，这才醒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松鹤楼。
松鹤楼临江而建，虽为酒楼却远离了闹市，别有一番雅致幽静，瑟瑟冬风自江面刮过来，吹得二楼挑出的酒招迎风飘荡。
雨莹薇转过身来，望着菱云的眼睛，勾唇轻笑，声音柔和得如同一缕冬阳：“别不开心啦，我对她恭谨礼待，只是出于歉疚，并非是你的过错，而且，你本来便没有错，虽然守规矩的人是傻了些，但那不是错。”
“小姐……”
“走吧，我首次宴请吴王，若是比他晚到，岂不是失礼？。”
未曾化雪的天，又遇上庙会，酒楼里用餐的客人寥寥无几，雨莹薇早早订了带了暖阁的上房，府库将这些年短缺她的月例一朝补了上来，如今她手头，倒是颇为富余。
楚明郡并没有雨莹薇说的那样早来，一直到过了午时，雨莹薇才听到了嘚嘚马蹄声，忙推了窗户向下望去，披着玄色风衣的少年沿着江堤打马而来，撞进她的双眸里。
勒马，跃下，身姿潇洒利落，信手将缰绳甩给小厮，微微抬头，恰与她四目相交。
雨莹薇手一抖，而后那扇窗便失了支撑，“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盖了回去，楚明郡隐隐听到窗内传来了一声痛呼，似乎有人被砸了鼻梁，不禁嘴角勾了勾，抬步迈入了楼中。
小厮领着他上了二楼，那扇门从里打开的时候，他视线精准的落在了雨家大小姐身上，而后毫无意外的看见了，有些微红的鼻头。
雨莹薇不自在的吸了吸鼻子，起身迎他入座，让菱云暂且退了出去。
“岁末各州府事务繁忙，送到王府的公务定然也不少，王爷百忙之中还肯赏脸赴宴，小女子感激不尽，敬王爷一杯。”
桌上早已煮了一壶酒，此时火候正好，雨莹薇欠身为他斟了一杯，又为自己斟满，酒香四溢。
楚明郡眸子动了动，在雨莹薇的注视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色橙黄清亮，入喉绵柔，甘香醇厚，上好的花雕，正是他喜欢的。
雨莹薇瞧他戒备的模样，也不戳破，只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倒转酒盏示意，楚明郡却搁了杯，开门见山：“谢大小姐约本王出来，究竟所谓何事？”
雨莹薇又替自己将酒斟满，“晗君送去的请帖，不是已经说明了么？向王爷致谢。”
“你替本王治伤，我送你一套茶具，不过两清，何须致谢，况且，还特地选了这么个安静的地方。”
雨莹薇挑了挑眉，“王爷既然怀疑，为何又要来赴宴呢？就不怕……”
话未说尽，但那弦外之音，已然很明确了。
楚明郡一时语塞，垂眸抿了一口杯中酒，恰到好处的敛了眼中情绪。
他不想承认自己收到请帖的时候，心头只有高兴，根本未曾想过这么多，这些都是到了这儿之后，才后知后觉的。
门房轻响，是小二端着早已点好的菜肴候在了门外。
楚明郡默然瞧着他将托盘里的菜肴一一端上桌，眉峰渐渐蹙起。
松鼠桂鱼、香酥糖醋里脊、烧鸳鸯、龙井竹荪，甚至赠了一小碟糖蒜。
菜式并不算丰盛，也并稀奇，可是却偏偏，都是他喜爱的几样。
“谢大小姐，对在下倒是颇有研究？”
方才的花雕，他还以为只是恰好雨莹薇也爱这酒而已，可如今一一摆上来的，无一不是自己所好，再推脱巧合，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雨莹薇对楚明郡的喜好自然十分熟稔，方才点菜时随心点了几样简单菜式，没想到会惹起楚明郡猜忌，暗道自己糊涂。
面上却平静如常，顺手为楚明郡布菜，装着傻问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晗君不明白。”
楚明郡也懒得打哑谜，直言不讳：“谢大小姐不会恰好，也爱这些菜吧。”
雨莹薇眉梢挑了挑，一念间已经想好了说辞，悠悠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怎会那么巧，不过是晗君要宴请王爷，自然得去王爷常去的酒楼里，好生了解王爷喜好，否则岂非失礼？”
“那小姐倒真是有心了。”楚明郡扣着桌子，并不去动筷，垂眸掩了眼中所有情绪，静静等着。
雨莹薇瞧他如此模样，知道今天的宴他是不准备用了，想到这是重生后与他的第一顿饭，还有些伤心。
“王爷，晗君便直说了吧，这次约王爷出来，是想起一件事情，若是不告知王爷，心中难安。”
雨莹薇心中难过，又将杯中物一口饮尽，见楚明郡静静看着自己，便又续道：“我遇见王爷那天，在将军府外，遇见了一个牙婆，赶着驴车，车上有六个男子，和一个少女。”
楚明郡眉峰跳了跳，雨莹薇觉得自己猜对了。
“将军府后门少有人来，偏巧那几日新雪铺了甚厚，那一天，我除了这驴车周围，没有再见到其他脚印。斗胆一问，王爷，那日刺杀你的人，有几个？”
楚明郡抬眸望着她，眼神满是探究，良久，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六个。”
果然！
雨莹薇抓着酒杯的手蓦然用力，长长的水袖替她掩去了发白的指节。
“王爷可曾想过，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你为何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