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长姐黛容
这日过后，钱氏在府中便处处受限，老太太时不时总要她将账本奉上检查，她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有时老太太问起什么被她便宜了母家的东西，她只好派人再去母家讨回来，讨不回来的，便只有用梯己代替，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心中好不委屈。
不过因着这事，她没心思再去给沈姜然使绊子，倒让沈姜然觉得日子无趣。
眼看皇贵妃的赏赐日渐增多，府中也越来越着急沈黛容的婚事，这日沈姜然新得了几匹好料子，想着左不过闲着无事，便与清玉拿着料子去找沈黛容。
这时刚过晌午，沈黛容打算午睡，听见自家丫头蕴欢欢快向自己道：“二小姐来了。”
她心中虽然疑惑，还是起身去迎，沈姜然见她穿一身家常浅蓝纱裙，秀发梳成垂鬟分髾髻，髻上不戴半点珠翠，身上也无任何首饰，却比珠翠满头更显清丽。她的美充满了素淡和冷峭，一双美目更是深如幽潭，令人不敢亲近。
沈黛容原本也是极活泼开朗的人，只是大伯与伯母早亡，她遭逢巨变，所以性子逐渐冷淡下去，行事也格外小心谨慎，再不愿意与兄弟姐妹们来往，只是偶尔，与沈林轩还说得上两句话。
她见清玉手上抱着几匹绸缎，心中大约也猜到沈姜然的来意，于是淡淡道：“妹妹来若是送礼的，东西放下便走吧，我改日派人去你房里道谢。”
态度这样疏离，清玉心中不悦，正要开口，沈姜然却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来，又端正坐下，接过蕴欢递来的茶水，笑道：“许久不曾来，姐姐房里的摆设倒是一日既往，我记得年前祖母送给姐姐一架屏风，怎么没见姐姐用上？”
沈黛容自顾自地坐到一旁：“不喜欢，所以就放入库房了，”她顿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沈姜然道：“你送来的字画我倒是喜欢，多谢了。”
“姐姐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没等沈姜然的话说话，她已然出言打断：“日后不必再送东西来了，我这里并不缺什么，若真想要，也会去向钱姨娘拿，用不着你费心。”
清玉听她这样的态度，心中实在恼火，忍不住出口：“我家小姐也是好意，大小姐即便不喜欢，也不该甩脸给小姐看。”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她自己要来找晦气，怪得了谁？”
沈黛容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了下去，淡淡对蕴欢道：“替我研磨。”
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更让清玉觉得气恼。
沈姜然却不以为意，也起身，向沈黛容走去，顺手拿起她桌上的一件小摆设把玩：“我知姐姐尚不想出嫁，只是因为我的缘故，如今不得不嫁到御史郑家，所以心中不高兴。”
沈黛容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却依旧定在纸上：“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我本就与御史郑家有婚约，迟早都要嫁过去。”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可目光却有些微愣怔，在手边的一副画卷上瞟了一瞟，沈姜然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又低低一瞧她身侧的画卷，心中有些疑惑。
却只淡淡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拒绝也没法子，不过若姐姐心无属意之人，其实郑公子也是个好人选，相貌与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沈黛容的声音更是浅淡，语气也平静到了极致，然笔锋却斜了几寸：“我心中并无属意之人。”
说罢，忽又抬头，冷冷问道：“怎么妹妹不出闺阁，也知道郑公子相貌出众？”
前世沈姜然见过郑家公子，的确是个品貌出众的男子，而且婚后对沈黛容亦是极好，只是不知为何沈黛容对他却十分冷淡，那时沈姜然只以为沈黛容生性淡漠，与人不亲，如今看来，只怕她心中另有所属。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说给沈黛容听，便只是淡淡一笑：“郑公子声名在外，我又岂会不知。”
沈姜然并不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伺候在旁的蕴欢，见蕴欢神色凝重，愁眉不展，心中了然一二，沈黛容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想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于是又微微一笑：“既然姐姐心无所属，妹妹心中还好过些。”
听她这话，沈黛容的语气更显疏离：“若无事，妹妹便回吧，我还想小憩一会儿。”
既然对方已下了逐客令，沈姜然也不好再多做停留，放下绸缎便与清玉离开了。临走前，目光却仍在那画卷上打量。沈黛容如此紧张这副画卷，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不是她的心上人呢？
不知不觉已来到慈宁堂，正瞧见钱氏的丫鬟翠萍匆匆跑入，她心中疑惑，干脆跟了进去，甫一进门，便见钱氏站在老太太身侧，正伺候她看账本。
翠萍将一张羊皮卷递了上去，钱氏道：“妾身已找师傅看过，这是师傅画的图样，沈府大肆修葺，便是按照这个来。”
沈姜然一愣，钱氏竟要大肆修葺沈府，缓缓上前打断两人：“祖母。”
两人见是她，脸色表情各异，老太太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倒也无事，方才路过而已，”沈姜然看了一眼钱氏：“怎么沈府要大肆修葺么？”
钱氏道：“是我的意思。大小姐与二小姐一前一后出嫁，嫁得又都是贵人，这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大肆修葺一番，让两位小姐风风光光嫁人才是。”
沈姜然颔首，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立刻会意将钱氏遣了出去，沈姜然这才道：“祖母，大修沈府工程浩大，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咱们只怕理不清楚，若全数交给钱姨娘打理，”她顿了顿：“您是知道的，钱姨娘的为人……”
老太太按住她的手，笑道：“不妨事，我既然敢让她大修沈府，自然也有防范的法子，你和黛容都是我的宝贝孙女，你们要嫁人自然不能马虎。你大伯早亡，你爹又常年驻守边关，我决不能亏待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