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下聘礼
这天儿是分外寒冷了，连着几天的大雪将灵水村盖了个严实。
林菀菀定了人家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虽说只是个妾，在朴实的村民眼中也确实算得上高门大户，顶天的待遇了。
自从三娘相公去了后，她家平日里都是寒门寒户，现在又开始热络了起来。
地里农活已歇息了，林菀菀穿着灰色的棉袄子立在自家屋檐下，一边心不在焉的纳着鞋底，一边瞅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呆。
普通村民没条件燃炉取暖，居住习惯也不似北方的炕床，过冬的装备全靠厚实的袄子了。她身上这件还是就着之前淘汰的铺盖做的呢。
三娘好阵子忙活给她置办一些像样的嫁妆，将家里能置换的东西都用了个遍。
其实她就是个妾室，所谓的临门也就是一顶花轿从偏门进入，自此以后，循蹈正房的尊卑，为员外家开枝散叶。
说的现实点，也就是比丫环地位高一点罢了。
林菀菀没有想到，最终自己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走出这困顿的山村。
未来是什么样子呢？
立冬这天临近响午，林菀菀刚准备做饭，媒婆带着纳征的聘礼上了门，而且这次她居然还带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来人是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贵妇，穿着绿色的锦缎衣服，盘梳成髻的脸上满是盛气凌人的高傲与冷淡。
媒婆小心翼翼的介绍着，这是员外的原配。专程赶了山路来给她送来了纳征的礼还有桃红色的嫁衣。
妾出嫁是不能传正红色喜服的，一般都是桃红或者粉红色。
云城虽然国风开放，但娶妾自古是王宫贵族，世家大户才有的资格，员外在县城还算得了人物，在省城也就是个普通商户，如果不是正房年过40不育，自然是不能随意纳妾的。
员外夫人是县城里商户之女，生怕村里人粗野不懂规矩，进门了乱了尊卑，也怕是个妖艳子货，自此夺了相公的恩宠让没所出的她失了依仗。这才乘着下聘跟媒婆一起登门看个究竟。
她睨着吊高的眼角像打量货品一样将林菀菀里外瞅了个仔细，还将她的袖子撸起看看守宫砂是否健在。
若不是她多年不育，怎么会让这小蹄子得了机会进门。
虽然林菀菀貌似老实，但生的貌美娇细一看就不是省心的，不过无妨，她是正房林菀菀是偏房。府里嫡庶规矩，等她进门后自然会细细调教，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
林菀菀始终乖巧配合，她到也没觉得员外夫人是多么高贵的存在，毕竟，在那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里，她还是富家幼女林菀菀，她那大娘，不论穿着还是气势甚至是谈吐，对比眼前的夫人，还是有云泥之别的。
但，就是这样的夫人，如今她这境地，就足以压在她头上。
员外夫人略算满意的冷哼一声。
三娘没想到这员外夫人亲自登门。家里寒酸也没多少好东西招待，此番也不能让人小看，她狠心将下蛋的母鸡宰了，就着林菀菀之前储存的干货咕噜噜的烧了一锅鸡。
林菀菀烧着柴火，闻着里面飘来的蘑菇鲜香，思绪仿佛随着那飘散的一缕缕轻烟，看到了那潺潺溪水边端坐的药郎。
入冬了，叶白沂那孱弱的身体可能御寒？
不过转念林菀菀又觉得有些可笑，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比这里好的，她还有啥闲余去关心别人的冷暖春秋。
大雪已经盖住了上山的路，先前在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不真切了起来。等不及下一年的春暖花开，就彻底变了样。
虽说炖鸡在农家已经是顶好的招待了，但员外夫人并没有留下用餐，临走的时候她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提点林菀菀府内森严莫要失了礼数，守妾的本份，然后就趾高气昂的带着媒婆走了，无视三娘热络招呼她吃饭的脸。
三娘僵着笑脸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下林菀菀依靠在门口失了心神的模样。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荣辱富贵，早有定数，虽然员外夫人不好相与，但对于林菀菀来说这已经是嫁的极好了，只希望这丫头过去那边后能绝了心思，别再一头掉进过往里出不来。
跑地老母鸡，肉质韧性醇厚，与泡水回春的蘑菇炖煮，本是极为鲜美的大菜。
可是，两个人干干的吃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肉食，却不知怎么地，居然有点难以下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眼看着三日后花娇就要临门将她迎到另外的府邸了，林菀菀总觉得心里有种惴惴的寒冷是穿再厚都捂不热的。仿佛有一个坑洞已经临近要拖着她掉进去。
这时，徒然来了一场大的变故。
云国三十一年，缠绵病榻许久的东宫太子云暮月驾崩仙去。
想那储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虽然体弱但是深得圣宠寄予厚望，此番病逝，帝王悲伤过度，皇城里丧钟连响了三日。
不久，皇帝发了皇榜命令举国随孝一个月。
在此期间，无论王城还是属地，一律严禁寿诞喜等欢庆之事，违者重罚。
听说县城有大老爷仗着山高皇帝远不顾禁令在自家宅院办了寿辰宴请了宾客，立马就被官兵羁押了全家。随去的宾客每人都连带挨了罚。
如此一来，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自然是不可造次。
员外再次托媒婆上门，说婚事暂且搁置一月后再举行。
对林菀菀来说，那感觉就像是说好的极刑变成缓刑了，不知怎么还是松了口气。
风华无双的太子病逝，国家因为折了一个储君而让本来安静的朝堂有一些暗潮汹涌起来。
不过这些对于偏远山区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林菀菀将嫁衣暂时小心收藏在柜中。
然后她裹着花棉袄看着场坝里未化完的雪，心里隐约有点庆幸太子的及时归天。
一个月在漫长的人生里并不长久，但足以发生很多翻天地覆的改变，那卷起的阵阵风暴将本来对人生无望的农家闺女推向那叵测的未来里。
就此改变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