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许诺
七娘深吸一口气，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站着，把那把长剑握在手里。
“那你过来点儿。”
齐家的婆娘往前挪了挪，七娘瞅着她走近的距离离剑的位置差不多差不多的时候，深吸一口夹着雪的凉气，似乎要用上一生的力气才能举起那把剑。
七娘抬起剑，手却被一张温热的手掌附上，眼睛也被手掌给遮住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自己脸上，带着铁锈的腥味。
“你是个姑娘，不适合做这些，会污了你的眼，还是交给我的好。”
是个男孩的声音，软软的，说话的时候，往外呼着热气，暖暖甜甜的，带着脂粉香。
七娘耳中贯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到底还是移开那只手，睁开眼，冷冷的站在那里，混不像一个孩子，那男孩儿愣了一愣。
齐家那婆娘倒在血泊里，齐招娣抱着她哭嚎，周围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瞅着她，嚷嚷着要把七娘送进官府，小孩子哭闹成了一片。
旁边站着一位穿了一身锦衣的小男孩儿，驼色的靴子上，被溅了一片血，是齐家那婆娘的，不止是他身上，自己身上也都是。
这男孩儿长得很是精致，笑起来像个姑娘一般。
七娘就一声不吭的站在人群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男孩儿。
“看我做甚？”
“谢谢。”
“我来帮你背着吧，我是男子，比你有力气。”
“你能背动么？”
“可以，莫要小瞧我。”
七娘也没拒绝，把洛老爹移到他身上，又吸了一口冷气。
从衣服里掏出那袋钱，拿出一枚碎银扔在齐家婆娘脚旁，走过去把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剑拔出来，上着浸着的血夹着雪棱子，鲜得染红了七娘的眼。
“还有谁想要分银子没？”
“七娘，你怎……敢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赵李嘴唇不受控制的颤动着，腿也有些发颤，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得。
“谁还想要分钱，站出来！”
七娘定定的看着所有人，北风吹得她衣服呼呼作响，她没有回答赵李的问题，小小的个子站的笔直。
“那人是我动手杀的，我叫王子由，可以尽管来找我。”
七娘诧异地回头看他，他不吭声，冷着小脸，倒有几分冷冽的气场。
王子由背着洛老爹吃力的向前走，没人敢拦着，瞅着这些人都不敢说话却又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嗤笑，不就是看自己穿着不像普通人家，所以都不愿意惹事上身么，这世道，果真到哪里都是炎凉的。
七娘扛着剑，跟王子由走了出去，不再回头看一眼那片吵吵嚷嚷的人群。
等走远了之后，七娘腿一软，一下就瘫在了地上，扶着剑要试着站起来，但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王子由也有些累的走不到了，停下来，伸手去扶七娘。
“可是怕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是因为他们该死。”
“不是你杀人的，是我，记好了。”
“你可认识我，为什么要帮我？”
“不知道，但是就是想帮你，可能是看着你顺眼。”
“谢谢。”
“你今年多大？”
“八岁。”
“我九岁，比你大一岁，那以后你要喊我子由哥哥。”
“那你会给我荣华富贵么？”
王子由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见她已经努力站起来往前走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抹了一把额顶的汗珠，跟了上去。
“等我长大了就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还可以帮你杀人。”
七娘停下脚步，亮晶晶的眼眸瞅着她，她乱蓬蓬的发顶上，堆了一层白雪，她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脏兮兮的小脸，眼中尽是漫无边际的白雪和恐惧。
“好，我叫七娘。”
她边说话边踩着烂的不样的草鞋走到王子由的身旁，帮他扶着洛老爹，继续缓缓的向前走。
王子由一路上都在逗七娘，但是效果不怎么好，七娘灰溜溜的小脸很不在状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离药铺不远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楼上，一位妙美的女子，倚在门前的柱子上喊子由。
“子由，你这混少爷，让你去买个脂粉呢，快些回来，徐姨已经生气了。”
七娘抬眸，好奇的看着王子由，因为不知他的身份，自是没想到他在花楼里住着。
“知之姐姐，你等一会儿，我帮七娘把他爹爹送到前面的药铺里就回去。”
“你这混小子，素日里也没见你对哪个姑娘姐姐有这般善心，果真是儿大不由娘。”
“好姐姐，您那张嘴可饶了我吧，我回去好好泡两壶梅花茶赔你可好？”
那女子笑弯了眼，发上的朱翠乱晃，晃得七娘失了神。
“那感情好，那你快去快回，不然小心徐姨晚上罚你饿肚子。”
“好嘞。”
王子由背着洛老爹抬脚借着向前走，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我是这花楼里的伙计，被徐姨收养的孤儿，也是她的义子。”
“那徐姨可是这花楼里管事的？”
“是。”
七娘刚想说话，发现已经到了戏园门口，有些怔了怔神，不由想到上午曲家那位小少爷。
“七娘？”
“嗯？”
七娘回神，发现王子由已经停了脚步等着她。
“赶紧走了。”
“好。”
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药铺，王子由帮她把洛老爹背进铺里就匆匆告别了，他就算想陪着她也没办法，都一天没回去了，徐姨该恼火了。
给洛老爹诊治的是位胖胖老郎中，眼睛小得眯在了一起，圆圆的下巴向上仰着，一点都不像个医者。
刚刚看王子由在的时候，脸上的褶子皱的还很慈祥，但是看到王子由走了以后，虽然还是一脸的褶子，但是看着却让人生厌。
“没救了，背走吧。”
那郎中把搭在洛老爹腕上的白色绢布扯起来丢在沾满灰尘的角落里。
“不可能，爹爹肯定还有救，你骗我的是不是？”
七娘怔了怔，亮晶晶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双眼挣得浑圆，嘴唇有些黑紫，腿一软，一下就扑倒在那郎中的脚上，小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袍边。
郎中撇撇嘴，很是嫌弃的把她一脚踢开，又在地上跺了几下，像是脚上染了脏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