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算计
之后的一个月,子绛都再未见过修辞和青蕴,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平日里有时间便读些书籍做些女红打发时间。
再后来,子绛听说,辞修和青蕴二人皆搬去了西郊的园子。
再后来,就是听说沈青蕴怀了身孕。
子绛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绣一个荷包,闻言,一个不慎,手指便被扎了一个洞,刹那间,浅紫色的布料上便多了一滴刺眼的暗红,子绛终是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废了,罢了,还是再绣一个吧。
日子继续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子绛的荷包也早已绣完,这几日,她又在寻思着想要为辞修做一双鞋子。
锦安城很快进入了深秋时分,这日,子绛正暖暖地晒着温和的日头随意读着一本人物传记,不曾想,这座许久不被人光顾的院子里竟多了个不速之客。
“妾身见过夫人。”她也不顾有着身孕的身子,规规矩矩地向子绛行了礼。子绛平日里待在宫中,早已喜欢了各式各样的行礼,因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来了?坐吧。”
书磐不得不感叹,原来婚姻对一个人的影响竟是如此的大,当初那个恨不得一辈子都跟在辞修身后软软糯糯地唤着“辞修哥哥”的天真女子,如今竟也变成了这一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沈青蕴却不然,她只是软软地看了子绛一眼,轻声问道:“子绛小姐可还记得八年前?”
“八年前?”
“对,当初的辞修全身都出了可怕的湿疹,并伴随全身发热。大夫诊断过后说是会传染,为了不让整个锦安城遭殃,城主便下令将张辞修隔离在一个偏远的院子里,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其实,这差不多已经算得上是放弃了他,让他自生自灭了。
那段日子,可以算得上是张辞修的人生里少见的低谷了,可很快,他却发现,每天黄昏,都会有人在他的窗台上放一束时令的鲜花,有段时间内,他竟隐约能听到有人吹笛子的声音。
每每到此时,辞修总会趴在窗台上想,那个绿衣小姑娘,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辞修终究还是远远地见了那人一面,那是一个喜着碧衣的姑娘。
暮光里,她的身影柔和的不可思议,辞修急急望去,也不过望见了一个身着绿衣的背影和徒留在窗外地上的一块碧色玉佩,辞修捡起玉佩细细观察,却也只发现了那块玉佩的右下角被人镌刻了一个小小的“吴”字。
辞修想:等那个小姑娘明天再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将这个玉佩亲手还给她。再顺便告诉她,自己名唤张辞修。
可后来,那个小姑娘却再也没有来过。
“你是说……”子绛讶异道,可双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
“没错,那个小姑娘,是我,”沈青蕴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至少他认为是我……”
“你,你胡说,那玉佩分明是我母亲……”
“可那又如何!”沈青蕴微怒,声音狠厉:“你只需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她就是沈青蕴,也只能是我沈青蕴!”
“不可能!”子绛也怒了,“夫君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我这就去告诉他……”
可她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有人入水的声音,接着便是沈青蕴身边侍女撕心裂肺的呼喊:“来人啊,沈夫人落水了!”
池水渐渐地被蒙上一层血红的颜色,子绛只觉眼前一黑,嗓子瞬间便涌上了一股子腥甜……
当晚,便有人前来禀报,说是沈青蕴的孩子,没了。
子绛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就这样因为自己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它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它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再见一见它的爹爹娘亲了。
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他偕同沈青蕴搬出去住的消息。子绛心中微苦,可她心中亦是愧疚,因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拿走了自己随身的几件衣物。
该离开的,从来就只有她。
其实,子绛姓吴,名唤吴子绛。
……
“青蕴,你放心,她敢害死我们的孩子,我张辞修发誓,定会让她付出代价!”安静的屋子里是驱不散的漫漫长夜。屋外,潇湘的细雨打在梧桐树的叶子上,淅淅沥沥地,平添几分凄凉。
沈青蕴不说话,只是垂首低泣。
忽然,门外有人急报:“公子,夫人晕倒了!”
“晕倒去唤大夫便是,找我作甚!”辞修正值气头上,心下也不免生了几分薄怒,喝道:“滚!”
沈青蕴身子一僵,却终是带着泪痕闭上了眼睛。
空寂的房间里点的是素雅的熏香,层层的纱帐中躺着的女子身上却再感觉不到半点生气,有侍女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施针的大夫却早已是满头大汗。
半晌,大夫终是收起了银针,却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夫人这病,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大夫……”子绛微微转醒,却只是摇头苦笑:“还请大夫为我保密此事,若是可以,大夫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精精神神地离开,这幅样子……”
她看了看自己枯槁如柴的双手,自嘲道:“不人不鬼地,我自己看着都嫌弃……”
饶是早已看惯生死的大夫,此刻也禁不住有些鼻酸,他道:“有,它虽然可以令你看起来如同健康的人一般,只是这药是以燃烧性命为代价的,你的时日本就不多了,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了,”她道:“就我如今这幅模样,时间长点或是短点,于我而言,已是再无任何分别了。”
“唉,”大夫终是拿出一个瓷瓶,“头晕时服下,此药能支持一年时间,但是一年后……”
“多谢大夫。”子绛轻声道谢,便朝外唤了一声:“素鸾,送送大夫!”
如今,她的身旁,也只有一个素鸾了。
素鸾推门而入,恭敬道:“大夫,请。”
当辞修再次回府时,却是因为张家家主去世一事,那时的张府如同书磐第一次去见他一般,处处挽联,处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