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鹌鹑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家医院里，我的身上被绷带缠满，活脱脱像个木乃伊般。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的绷带让我行动有些不便，我一时有些心急，伸手便开始撕扯身上的绷带，很快沾满血污的绷带便被我撕扯一空，仔细观察了伤势，伤口已然愈合，这更加深了我的猜测，我的身体肯定藏着秘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临近中午了，我急忙起身，出了病房，这时附近的一个房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扫视四周确定没有人，便快速向着这个房间走去。
我转了转把手，门没锁，犹豫了一下便闪身进去，里面很是杂乱，堆满了各色的衣物，这里是医护人员的更衣室，我挑了一身男装换上，便急匆匆离开了医院。
我住的病房是二楼，在我下楼的时候就听见一名护士在嚷嚷，“医生！医生！那名奇怪的病人不见了！”，然后就见七八名医护人员冲了过去。
我离开医院，找了一辆的士，急忙赶回自己的住处，当然车钱是回家再给的。
我急忙赶回书房，只见暗格的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师父的手札和七星灯果然被那个蒙面人偷走了。
我心中原本还存有一丝奢望，但是现实却给了我狠狠一击，我虽然不明白他设计偷走师父遗物要做什么，但是以他的行事手法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此时心乱如麻，有些不敢想象，一是，利用百鬼阴煞阵凝练子母连环煞的人竟然是我的师兄，二是，我师父还活着。
他说的话我是不信的，因为在七年前，我的师父是亲自死在我的面前的，为了救我。
我是一个孤儿，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
我的童年记忆中只有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和世人或悲悯或冷漠的眼光，自我懂事起，我就只知道，我是一个小乞丐，衣衫褴褛，满身污垢，行乞于大街小巷，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直到我八岁那年，我照例将身上乞讨得来的二十元钱交到刀疤男的手里，换来两个早已凉透的馒头，蹲在街头啃食。
他出现了，一身长衫，身形消瘦，腰间挂着一个黄布包，带着一个墨镜，手中牵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白色洋群，笑脸粉扑扑的，煞是可爱。
“你在吃什么？”小女孩发现了我，挣脱了他的手，向我跑了过来。
我没有言语，从小刀疤就教导我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继续啃着馒头，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怎么不理我？”小女孩明显有些生气，竟然伸出手一把打落了我手中的馒头，然后对我怒目而视。
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捡起沾满了泥土的馒头，擦了擦，换了个地方坐下，继续啃食。
“你是哑巴吗？”小女孩却是不饶人，又跑了过来指着我大声喝道。
我不理会她继续啃食，我看着手中的馒头，这是我一天的伙食，我只知道不吃就会饿，饿了，就会死，而我，想活着。
“你不许吃！”小女孩再次将我手中的馒头打落，然后一脚踩住了馒头，馒头顿时被她踩的四分五裂。
我看着地面上散落的馒头块，快速捡了起来，然后擦也不擦的塞到嘴里。
“你不许吃！”小女孩一脚踩住了我的手，但是我能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我用力将手抽了出来，不再捡地上的残渣，将身体缩到墙边，头埋在衣服中，像是一只胆小的鸵鸟。
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但是一旦你反抗，得到的只有谩骂殴打，回“家”之后，更会被关进小黑屋，三天三夜，没吃没喝。
饥饿和孤独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黑暗和那房子里堆满的尸体，他们有的是被打死的，有的是被饿死的，有的生了疾病，有的想要逃跑，有的因为反抗，但是他们的脸上最终只有一种表情，恐惧。
我听说人出生的时候是会哭的，来到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那么死的时候应该会笑吧，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你，你，你为什么不说话，哇！”小女孩竟然扑向了我的怀中，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似乎遭受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她。
“哭，能解决问题吗？”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
“你们是什么人？”这时从街头的小巷里冲出来几个人，手中握着棍棒，领头的人正是刀疤。
“快跑！”我猛然起身一把拉住小女孩的手，就要带着她逃跑。
我们这个行当规矩很严苛，我们这些小乞丐被称为“鹌鹑”，遇到危险不知道反抗，只知道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刀疤他们被称为“黑鸟”，隐藏在黑暗中的猎人，他们是我们的天敌，我们生为了他们，死也为了他们。
“这个孩子我要了。”他终于开口了，我正要逃离的脚步因为这句话再也迈不开步伐，我的身上剧烈的颤抖起来，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哭。
“这位爷，行有行规，您这样插手恐怕不好吧。”刀疤的眼睛猛然扫到了他腰间的黄布包脸色一变，突然恭敬道，只是语气中威胁之意很明显。
“行有行规，鬼有鬼道。”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按到了黄布包上。
“这位爷，您这样，我们可没法跟上面交差啊。”刀疤上前一步抱拳道。
“这个孩子我要了。”他从黄布包里摸出一把铜钱扔到了刀疤的身前。
“多谢道爷。”刀疤急忙一脸兴奋的捡起了地上的铜钱，然后对着我瞥了一眼，便带人离开了。
我自然知道刀疤这一眼的意思，这是要我自己回来。我们这一行，也会遇到好心人，有的领走，有的花钱把我们买下，然后把我们带回去，但是第二天他们就会发现孩子不见了，然后自己家里值钱的东西被偷盗一空，他们会愤怒的去找，但是这些孩子早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被送到了另外的城市，而我已经辗转三个城市了。
“你走吧，他们不敢拦你。”他走过来拉住女孩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能带我走吗？”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背影。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的脚步停下，转身看了我一眼继续道。
“带我走。”我低头继续说，只是仍旧不敢看他。
“带你走？然后你把我家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再回来领赏？”他的声音很冷，像是从极低吹来的冷风，冻结了我的心。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双手无助的搓着，他没有再言语，拉着小女孩抬脚便走。
我朝着刀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刀疤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我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但是我没有追上去，是因为这个小女孩为我流泪吗？我不清楚。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亲爱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这时广播的声音响起，我听过这首歌，是一个叫苏芮的歌手唱的，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这首歌，我就想哭。
他也听到了这首歌，脚步明显一缓，然后停下，转过身，看着我。
“救救我！”我的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顿时泪流满面，然后跪在地上，对着他歇斯底里的喊道。
我能看到他一步步向着我走过来，看到小女孩布满泪水的脸，看见刀疤慌慌张张带人跑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多久没有哭过，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呼吸困难，一时意识模糊昏了过去，而我最后一眼，他和小女孩的脸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正一张书桌上拿着一杆精致的毛笔画着什么，他的神态很凝重，每下一笔都很小心，直到画完，才呼出一口气，然后对着我笑笑说，“你醒了？”
“她呢？”我自然是问的那个小女孩，我没看到她的身影。
“你们以后还会再见的，我叫李秋源，你的名字叫李鬼，愿意做的徒弟吗？”他的笑很和煦，很温暖，像是一抹阳光，照进我早已结冰的心里，将冰融化。
“师父！”我再次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那个地狱，还是遇到了我余下一生的依靠。
“哭能解决问题吗？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吧，做我的徒弟以后就不能轻易掉眼泪，记住了。”他走过来，大手轻轻放到我的头上轻抚。
“记住了。”我忍住眼泪，他的手很暖，很暖。
就这样，我跟随着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和行当，跟他学习封妖抓鬼之术，成了一名先生，只是那名小女孩我却再也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