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超渡
还是宋御兮首先反应过来，蹲下，捡起。
深如幽泉的眼眸抬起，通透的映着面前如同天塌了一样的女子。和他之前所遇见的那个狡黠跟踪他抓阴司鬼婆的女捕快，完全是两个样子。
眼底有丝丝不忍划过，快的他都还来不及感觉到。
“昨日，我们赶到时，除了你还有一息尚存之外。其余的捕快全部死于了阴司鬼婆的饮血阵下。”宋御兮没什么表情的说着，慢慢上前，将那块沉重的腰牌放入了顾筝的手掌之内。
本想退出去让顾筝好好的一个人静静，左脚刚出房门，顿了顿又道：“今天我会在衙门设坛超渡他们，若是顾姑娘前来，我想他们也许会走的开心点。”
听到这儿的顾筝倒吸一口气，在也扛不住自己那从心底喷涌而出的伤感，软了身的坐在了地上。
瓷碗跌落。
她抑制不住眼泪从双眼中汹涌而出，死死的握住手上的腰牌，颤抖的咽呜出声。
“筝姐，查案呢，别开玩笑了！”
“筝姐，你不知道，这些蜀山来的道士们说你中了妖术！”
“头儿，宋道长这样吐血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我们该怎么办？”
那些和大斌小斌，老余他们相处在一起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缓缓映出，不可自制的失声哭泣，让原本想离去的宋御兮不知道为何就忍住了脚步。
他想，这个时候，顾筝应该是需要有一个人陪的。
“宋……宋御兮，你还在吗？”
嘶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浓浓的哭腔声似乎映射出了，他们赶到阴司鬼婆洞穴中看到惨烈场景。
满地的鲜血，被咒法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当场好几个弟子都忍不住的尖叫，害怕，那种死亡之后还萦绕在洞穴中的可怕气氛，估计会让他永生难忘。
“在。”
他们之间虽然隔着一扇木门，但是却似乎可以神奇的感受到对方的感觉。一个正痛不欲身，一个漠然冷冽。
“他……他们的尸体，放在哪儿？”
顾筝缓缓起身，光线昏暗的房间内有些分不清她的神情。三千发丝和普通女子的长袖衣衫直挺的垂落着，手上的那块腰牌有些许暗红的血迹。
和行尸走肉一般的顾筝逐渐靠房门外走去，良久，才听到那冷冷的声线一沉：
“衙门后仓库。”
超渡的法事是亥时才起，蜀山弟子一个个忙里忙外的端着法器布阵，好不一会儿才在衙门那块不大的内院支起了法坛。
法事的布置虽然简陋，但是蜀山弟子们为表达对这些救了自己的捕快的感激之情，纷纷祭出自己的绝世法宝，这其中，要数宋御兮的那柄凝光剑，最令人叹为观止。
月上正位，法事正式开始。
蜀山的那些光怪陆离道法看的人们目不转睛，完全忽视了在角落里，一个朝衙门后院走去的纤细背影。
宋御兮眼光一顿，接着和其他弟子转身进行下一个动作。
一出内院吵吵嚷嚷的法坛，后院的宁静让顾筝有点略微不适应，她匆匆的走向最后一排屋子，粉色的衣角翩翩而起。
“嘎——”
仓库的木门被推开，打断了蛐蛐的细小叫声。
月光随着那道身影倾泻入阴暗无光的仓库里，放在最外面的尸体一下出现在了顾筝的视野之中。拿出火折子，不敢相信的顾筝捂着嘴一步步走向那具靠着外面的尸首。
白布翻开间，那原本抱有一丝期待的心，最终堕入了永恒的冰冷之中。
老余那张有些扭曲的可怕面容，让顾筝有些心惊。一个个尸首翻过去，越到后面越为恶心残忍的尸体，使她的精神有些崩溃。
不忍再翻开最后那个挂着赵小斌的尸首，她颤抖的伸出双指，按在了那个已经没有基本的脑袋形状的额头上……
月光如水，内院的法事依旧热闹非凡。却不知几个灵牌位上的人儿，在后院仓库内悄悄的“醒”了过来。
顾筝跪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有点不适应自己“醒来”的人，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洁白的肌肤上立马浮现殷红的血痕，一些血珠慢慢渗出。
“筝，筝姐？你这是做什么？！”
反应快的小斌立马跳下木板，想把顾筝拉起来。其他几人看着顾筝这样子，也纷纷跳下，上前将顾筝围了起来。
“各位，我对不起你们！我，我根本不配做这个捕头。是我，是我对自己太过自信，才害了你们性命！”
顾筝低着头，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她愧疚的不敢和任何一人对视。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才会导致老余他们受阴司鬼婆毒手被害。如果，如果当时她稍微谨慎点一人进那个洞穴……
一切自知晚了的顾筝，捂着脸小声哽咽。
弄的老余一群大老爷们不知所措，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口重重的叹气。
“我们已经死了，头儿你又何必呢。”而立之年的老余盘腿坐在了地上，一股子江湖气中满腔感叹。
“筝姐，我小斌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最怕的就是你哭。想我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提前去，说不定能投到什么大户人家当公子哥儿呢！”
小斌眨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说话依旧是那副不着边的样子。
就在他都为自己这番话觉得说的漂亮时，脑袋上又挨了旁边哥哥的一记头槌。靠在小斌身边的大斌绷着张脸，那凝重的样子和宋御兮有的一比，也不见得他说些什么，忽然，从衣襟内拿出了一块糖糕。
用糯米做的糕点，在月光下有着无暇的玉色。
看着眼下突然出现的糖糕，顾筝有些发愣，泪珠含在眼眶中迟迟不肯落下。以前每次碰到结不了的案子，抓不到的凶手，她就喜欢吃甜甜的糖糕来使自己坚强下去。
如今，她看的那块糖糕，不知所措。
“头儿，吃块糖糕吧，吃了，就有力气给兄弟们报仇了。我们时间也不多了，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大斌的话似一座山，沉重的让人有一种安心。顾筝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块糖糕的刹那间，内院法事骤停，几具快速消渴的尸首，倒在了地上……
翌日，春光初醒，本来浓雾笼罩的东源县头一次亮出了明媚的阳光，每个人苍白的脸颊上顿时笑意浓浓。
从房内收拾好东西的宋御兮，一开门，就看到身着那件粉色长袖衣衫的顾筝。似乎一夜没睡好，她的脸色有点差，通红的眼圈浮肿的可怕。
“顾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看着欲言又止的顾筝，宋御兮淡淡出声，听起来没多少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