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心恶
沈清河已经走了许久，白洛卿只是垂眼跪在地上。
她不明白沈清河的意思，但是很明显，沈清河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白色流苏自披风上一路拖下来，白洛卿眼神复杂地看着披风上张扬的瑞兽白泽。
沈清河这个人，她委实有些看不透，若说他温柔待人，打在脸上的那一巴掌却是疼的不似作假，若说他手段冷酷，裹在身上的披风却是温暖的，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
时下天寒地冻，周身冰凉，却是只有这么一件，被施舍的披风，还是温暖的。
白洛卿抬手拢紧了披风，慢慢地站起了身，不管怎么样，这一关是过了。
“出来吧。”白洛卿淡淡的开口，眼神扫向了虚空，“我知道你在的，沈青。”
没猜错的话，沈青就是被沈清河安排在她身边，一边监视一边保护的人。
“有事？”沈青面色不虞地从黑暗处现身，脸上是不做任何掩饰的烦躁，“真不知道你是哪里出色，竟然能让主子原谅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白洛卿冷冷地说道，随即她的眼神看向了外面，只是一瞬，又移开了视线，“我不认识小筑的路，需要你带我回去。”
“你这么能干，自己回去啊？”沈青心中有气，说话更是毫不客气。
“你这么能干，王爷知道吗？”白洛卿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她愣垂眼笑了笑，手指在脸上被打的地方摸了摸，“王爷的性格你比我清楚，不想惹怒王爷的话，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麻烦。”沈青垂眼冷冷地接了一句啊，转身往外走，甩下了干净利落的两个字：“跟上。”
白洛卿微微一笑，脚步一动跟在了沈青的后面。
看来，她没有猜错。
沈清河此人，霸道非常，那句傀儡话语，根本就是她试探沈清河。
是试探，却也是台阶。
她可以暂时存留沈清河门下，寻一个复仇之机，但是让她作一个谁都可以吩咐的奴才，那也是万万不可能。
在没有能力之前，她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而在六王爷的势力之下，除了六王爷自己，还有谁，够资格呢？
脸上的这一巴掌，是惩罚，却也是证明。
王爷亲手惩罚，回了小筑，即便是那柳娘，也是轻易不能再罚她。
还有身上的这件披风，是沈清河的专有之物，是吸引来所有人注意的祸端，却也是她的护身符。
她之所以敢当场顶撞柳娘，也是想搏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沈清河，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靠山的机会。
沈清河当然不会什么事都为她处理，她要的，也并非沈清河为她遮风挡雨，她要的，不过是众人眼中的荣光罢了。
有了这一层关系，任何人，想要动她，都要先掂量掂量，她身后的沈清河。
这一步棋走的极险，若是沈清河不吃这一套，这会儿，她大概就是个死人。
所幸，沈清河还是给了她机会。
白洛卿微微垂眼，想起了方才沈清河的眼神，脚步立时微微地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沈清河那样的眼光下，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他一样。
就连她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机，沈清河似乎都耳清目明，且根本不意外。
如果真的是像她猜测的这样的话，那么沈清河这个人……城府当真不可小觑。
与虎谋皮，是搏命，但……富贵险中求，复仇之路，本就艰险，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大仇得报。
而从她走进了六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诚如沈清河自己所说，所有的恨，只有在得到他信任的时候，才有机会得报复回来。
白洛卿将所有的事情细细地梳理了一片，脸上才慢慢地带出了一抹笑。
虽然不知道沈清河配合她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她终是，站稳了在筑梦小筑里的，第一步。
至于接下来的……白洛卿一步踏进了小筑的门，眼神扫向了立在牌匾下的女子身上，与对方带着不可思议，恼怒，嫉妒种种情绪的眼神对上，沉默片刻，她扬唇一笑。
接下来的比试，就拭目以待吧。
她们之中，胜出者，只能有一个。
……
沈青将白洛卿送到了小筑，再转回府邸，就看见了沈清河长身玉立在窗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竹林，情绪隐晦，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即便是刻意放轻了脚步，沈清河却似乎还是知道了她的到来，身子转过来，露出了一个温柔非常的笑意，“把人送过去了？”
“是。”沈青低下头复命道，“属下已将白小姐安全送回了小筑。”
“嗯。”沈清河淡淡地点了点头，逆光的面容在一片绚烂之中看的不甚清楚，话音却稳稳地传了过来，“你在怨本王竟然又容忍了她一次？”
“属下不敢！”沈青脸色瞬时大变，俯身单膝跪地。
打从进府开始，她们就被教导过，身为奴才，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一言一行，不能随意琢磨主人心思，她方才那些愤怒情绪，却已经是犯了大忌！
“起来吧，这么害怕作甚？”沈清河失笑地摇了摇头，却也有些乏味地转过了头去，“你看，她说的其实也没有错，这么多年的训练，将你们一个个的，都训练成了一个傀儡，动不动就下跪，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要先认个错再说。”
“秩序是有的，却终究啊，还是有些乏味的。”沈清河自己说着说着就想起了白洛卿的脸，明明是个落魄女子，眼底燃烧的，却是希望的火种。
那双眼睛太过于澄澈，面对他的所有算计，都一一写在了眼睛里。
他突然明白了沈青和白洛卿的区别，同为女子，同为家破人亡，白洛卿想报仇，可以付出所有，却始终是有着自己的思量，不想做的，就想尽办法改变。
却不是改变她自己，而是……
改变他，改变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