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最大
爷爷再次挥手，船上的人立刻把二傻子爹，也就是田发荣头朝下绑了起来，然后转动滑轮，直接把他倒吊在了海面上。
我跟大个看的张口结舌，这是要给田发荣来个水底种葱啊！这滋味，得多难受。而且还是连续沉海十次，这意思是不是说，要让他先难受十次，然后再去死？
我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我们这地方虽然穷，交通也闭塞，但如今毕竟是法治社会，一个人犯了罪，自然要由政府替我们做主，哪有什么地方敢私自判决人命的？
这事要是捅出去，爷爷是要进监狱的。
一想到这里，我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就在我思考的功夫，二傻子爹已经被一点点放了下去。
“娃啊，你的命好苦啊，以后老爹再也不能伺候你了，你活着的时候希望能有人给口饭吃，死了能有人把你……哇……”
田发荣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放进了海里，他开始剧烈的扑腾，海水四溅，触目惊心。
片刻之后滑轮转动，他再次被拉了出来。
田发荣此刻浑身湿透，嘴里不住的往外吐水，肚子被撑的滚圆，却还留有一口气。爷爷再次抬手，喊道：“二次沉海！”
命令一发出，田发荣再一次被沉入海里……
连续三次，田发荣开始翻白眼了，就在此时，二傻子突然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岸边，对着田发荣哇哇大哭起来。
二傻子虽然脑袋不灵光，但却也知道他爹马上就要死了，只是不停地痛哭，跪在地上给爷爷和四爷磕头。
这场面让围观的人看着心里难受，田发荣的确有罪，但他不应该这么死掉，否则二傻子怎么办。田发荣说的是实话，他死以后，如果没有好心人给口饭吃，这孩子用不到多久就会被活活饿死，死了也没人管埋，那岂止是惨啊……
听到二傻子哭，此刻已经神志不清的田发荣也开始哇哇大哭，但是此人倒是个硬骨头，从始至终并没有求饶。捞尸派的规矩他知道，求了也没用。
大个跟瘦猴看的唉声叹气，我却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我不管田发荣该不该死，也不管他死后儿子可怜不可怜，我最担心的的是爷爷，如果田发荣就这么死了，他就得背上人命官司。
我只有爷爷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他出事，我会更可怜！一想到这里，我几步走到爷爷身边，握住了他高高举起的手。
“爷爷……爷爷……别沉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发抖。
我一说话，爷爷跟四爷都愣了愣，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爷爷道：“娃，你干啥？快下去，别捣乱。”
“爷爷，不能沉，出了事你就背上官司了。”我急道。
爷爷自然知道田发荣就要没命了，事实上他们就是打算要了他的命。我知道这事儿四爷说了算，没等爷爷说话，我又跑到四爷跟前跪了下来。
“四爷，真不能沉了，祖师爷立下了规矩，没错。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一样了，咱们国家依法治国，杀人偿命，法律不会饶了他，可是咱们不能自己处决啊！”
四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他还是要给爷爷面子的，并未直接对我发火。爷爷怕我惹恼了四爷，也觉得我很冒失，是对四爷的大不敬，怒道：“李元芳，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四爷，元芳说的没错，咱们弄死二傻子爹就是犯罪，犯罪也是天理不容的。祖师爷定下来规矩是想规范我们的行为，不让我们胡作非为，但不是要我们犯罪啊！”
“是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我们要与时俱进，老一辈的规矩早就该破除了……”瘦猴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立马被他爹给捂住了嘴巴。
所有捞尸工大气都不敢出，一言不发的望着四爷。他们心里更佩服我们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居然敢挑战祖师爷的规矩，这种行为差不多也够沉海了。
此时我的心里砰砰直跳，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然无法后退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希望能以自己的劝说改变这种做法。
四爷看着我，道：“元芳，你是说，我们这是在犯法？”
我点头道：“是，坏人自然该死，但却不应该由我们随意处死。如果谁都能随意处死坏人，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但我们是捞尸派，归祖师爷立的规矩管，你说的什么法律，也不能管我们吧？”
世上最难办的事就是跟不懂道理的人讲道理，四爷就是这一种人。尽管四爷在捞尸派中地位极高，备受尊敬，但他连字都认不了几个，你怎么奢望他懂法守法呢？
就在我担心四爷不同意我该怎么办的时候，救生队的人都开始吵吵了，他们基本上都支持我跟大个，说随便杀人犯法，我们应该把田发荣送给国家判决。
这些年轻人都是读过几天书的，对老一套的传统陋习嗤之以鼻。
外人一凑热闹，捞尸工们更不吭声了，原本他们心里就想废掉这些规矩，因为有这些规矩在，他们总担心哪天自己被揪住小辫子，落个跟田发荣一样的下场。
场面一下子划分为两部分，只有四爷跟我爷爷站在一个阵营。其他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主张交给国家法办，这下子四爷为难了。
四爷咳嗽一声，看向爷爷，“元芳爷爷，你说该咋办呢？难道祖师爷定的规矩，真不行了吗？”
爷爷想了想，来到四爷身边，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四爷神情一顿，讶道：“真的？”
“嗯，这老小子良心也不算全坏掉，虽然赚了不少黑心钱，但却偷偷拿钱抚养了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那几个孩子的父母都是在打渔的时候死在海里了。”
此话一出，四爷更为难了。他没想到田发荣竟然还有善良的一面，其实这就是人性，再坏的人，也总有好的一面。
场面越来越尴尬，双方僵持不下。最痛苦的还是田发荣，先是沉海好几次被弄了个神志不清，现在被吊在海面上，下不来也死不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可四爷人岁老，嘴却很硬，咬着口不松。等到最后，大概是连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径直霹到了长杆上，将长杆霹作两段，田发荣掉进海里，瞬间被海水冲走了，捞尸工们想拉都没拉住。
这是不是老天给的结果？谁都不用吵吵了。
大概是田发荣生平做的坏事太多，就算有偶尔的善良，也不足以弥补他的罪孽吧。
我跟爷爷回家后受了好一顿责骂，爷爷说我竟敢公然挑衅捞尸派规矩，要按照规矩的话，我也要被沉海。说完他让我跪在屋子里反省，连饭都不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