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案
大山里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转眼刮过一场风,豆大的雨点儿就跟着掉下来了,激起一片尘土。我坐在自家裁缝铺躺椅上面,有一搭无一搭的摇晃着蒲扇,百无聊赖。连日来的阴雨把人们都困在了家里不愿出门,铺子里的生意冷清不少。没有人来,我倒乐得清闲,渐渐在有节奏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才闭上眼,就看到一个细腰丰臀的美女冲我微笑。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还在柜台后算账的我爹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我无力的挥挥手,闭上眼睛,刚才看见的那个美女又出现了,而且,这次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嗨,帅哥!”她笑起来的样子要多美就有多美,妩媚之中有那么一丢丢的娇羞,娇羞中又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性感。我平时见了女人就会脸红,可在梦里,我的胆子大了不少。迎着美女伸过来的白玉一般的小手,我顺势握了上去。
这感觉,温暖,细腻,肉头,只觉得一阵热流顺着指尖直达心底,我整个人都被烫的哆嗦了一下。美女见我这幅样子,掩嘴一笑,出其不意的伸手扯下披在身上的那层薄纱,朝我扑了过来。
从小爹娘就教我不要拒绝别人的善意,于是云雨过后,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惬意的靠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软枕上,看着怀里的美女发呆。她娇嗔着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道,“看什么看,还没看够吗?”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听我这么问,美女竟然严肃了起来,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涯镇要有一场大劫难,而唯一能化解这场劫难的,就是你!”我听的哑然失笑,不说我长了这么大,文不成武不就,就说涯镇上百十来户人家,能人辈出,真的按资排辈,我恐怕也得百名开外了。可是她接着说,“不要怀疑自己,你有这个能力。我有一物要送给你,伸出手来!”
我半信半疑的伸出右手,只见美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物,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我大惊失色,慌忙想要躲开,没想到那美女的力气极大,一把按住我,就把那颗人头硬生生的往我手心里按。那人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我的肉上,疼的我大喊一声,猛的醒了过来!
当我擦着冷汗打量着被咬了一口的右手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骷髅型的红色印记出现在了手背上。我使劲儿擦了两下,竟然没有擦掉。就在这时,只听听外面一阵叫嚷声,紧接着地保八叔就敲着那面擦的锃亮的铜锣,一路喊着出事儿了,一路朝慈悲庵的方向奔了过去。
街上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全都乌央乌央的跟在八叔身后赶去看热闹。我爹抬起头瞅了外面一眼,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见我探头探脑的,轻轻吐出“不许去”,就又低下头不说话了。我娘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后院的厨房赶来,没头没脑的问我爹,“外面又在闹腾什么,他三伯家丢的牛找到了?”
我娘说的是两天前三伯家耕地的牛被人偷走的事儿,我爹瞪了她一眼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做饭去!”我娘哼了一声,满心的不高兴,嘟嘟囔囔的进去了。我却起了好奇心,借口要去上茅厕,偷偷的从后门儿溜了出去。
路上稀稀拉拉的还有往慈悲庵赶的人,我扯住李大爷家的小儿子安邦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打听清楚没有?”李安邦兴冲冲的说,“我也不知道,可看八叔这架势,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咱们还是赶快过去,不然有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了!”
李安邦比我大一岁,今年二十三,在家被宠的上了天,整日里偷鸡摸狗,走东家串西家的没点儿正行,可要想知道镇子上发生了什么,打听他就对了。
等我们赶到慈悲庵的时候,门前已经乌压压的站了五六十人。李安邦见我们被挡在了后面,什么都看不到,急的一边挥舞着胳膊,一边使劲儿往里挤,嘴上还高声的喊着,“别动,别动,我的,是我的!”没想到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朝我俩看了过来,还齐刷刷的让出一条路,让我们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最里面。
可当看到趴在泥泞中那具穿着蓝色布衫的尸体时,我才明白大家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一见这种场面,李安邦也愣住了,他白着脸连连摇手说,“不,不,不是我干的,真不是!哎,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八叔,我,我冤枉!”
他苦着一张脸,眼看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八叔深知他的脾性,若说偷鸡摸狗的事情他还能做的出来,可杀人,借他两个胆子也是白费。眼见八叔冷哼一声背过手去,懒得理他,李安邦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两步挤到我身边,擦着冷汗说,“好险好险,差点儿就当了人家的替罪羊!不过景同,这趴在地上的死人到底是谁啊?”
我姓路,叫路景同,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大山中的涯镇上。爷爷路通尚在,掌管整个家族的生意,父亲路洪泽行二,经营一家裁缝铺。大伯路洪哲在大伯母去世后无心他事,整日在家喝酒。三叔路洪霖在三婶陪嫁的纸扎铺坐镇,却常常私自拿了柜上的钱去赌上几把。三家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不过是在爷爷面前摆摆兄友弟恭的样子罢了。所以我儿时的玩伴并不是堂兄堂弟,而是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李安邦。
“我看着眼熟,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了。”我盯着地上湿淋淋的尸体,脑子里把镇上的人都过了一遍,却终究还是没想起来。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呦,这不是前两天到咱们镇子上来的那个挑担货郎吗?”
这句话像是滴进热油中的一滴凉水,人群中哄的一下子炸了起来。惊他这么一提醒,我也记了起来。三天前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的确是有一个一身利落打扮挑着担子的货郎顺着山路走进了涯镇,他说自己在山里迷了路,想要打听一下怎么才能到山的那头去。可没聊几句,就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被他担子里的东西吸引了,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你挑我捡,竟然做起买卖来。
涯镇地处深山当中,想要到外面去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盘山小路,一到雨天就泥泞不堪异常难走。所有的货物全靠驴和骡子往来运送,物价高不说,样子拢共就那么几种,猛的见了拿绢绸堆叠的新鲜花朵儿,怎么能不让人喜爱?
我依稀记得,那一天的中午,集市上因为多了这个货郎而变得格外热闹,连带着附近买吃食的小商贩都沾了光。那些欢天喜地的女人们像是过年一样拉着自己的大嫂小姑、娘家姐妹一起挑花了眼,没多少功夫,货郎的担子就空了不少,露出下面一层的货物来。
嗬,好家伙,这一下子不要紧,就连男人们也激动了。那可都是西洋来的玩意儿,半尺多长的望远镜,抻开之后就连对面山顶上的麻雀都看的一清二楚。画着露了胳膊和胸脯的洋人女子,会唱歌的小盒子也稀奇饿不得了。可最让他们热血沸腾的,莫过于那巴掌大的小册子。女人们羞的红了脸,纷纷啐了几口,急忙忙的离开了货郎的担子,我偷空瞅了一眼,那上面画的可比我娘压箱底的那本过瘾多了。
当天晚上,货郎就住在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春兰客栈里。他用一支银簪子顶了两晚的住宿,老板娘春兰笑的像朵儿花一样,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货郎的房间。
可谁能料到,这个在涯镇引起如此轰动的人物,竟然死在了慈悲庵面前。八叔阴沉着一张脸,气的跺着脚骂道,“谁,这是谁干的好事儿?阿弥陀佛,竟然在尼姑庵前面行凶,那是要下地狱的呦!”被他们这么一说,人群中不少人偷笑了起来,几个胆子大的扯着嗓子道,“莫非是这货郎与庵里的尼姑春风一度,招了佛祖的报应?”
“我呸!你个生儿子没pi眼儿的,竟敢扯上佛祖,看我不给你几下子!”说着,八叔脱下趿拉着的牛皮底布鞋就要朝那人招呼,就在这个时候,慈悲庵的门一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从发现货郎的尸体开始,无论外面如何闹哄哄的,静安师太都没有理会,只领着两个女弟子慧明和慧空,幸无旁骛的在里头诵经。可眼下听到外面有人编排起她们来,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