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暗无光血肉泯
第十二章 有暗无光血肉泯
夜幕深沉，黑暗中的迷雾森林，仍是雾气耸动。
同样耸动的，还有一堆炙热的火焰。
傅云清已不知多少日未曾吃过熟肉了，此时身上的衣服烤的干爽，吃着洒了盐的烤肉，又有孽鬼能将自己带出这迷雾森林，不觉心情大好。
又想起那本记录本来，遂取出来趁着火光看了起来。
2035年，十月二十二日，大劫已至
地震引起了全球数座火山的爆发，海底火山也未能幸免，各州沿海纷纷被近百米的巨浪席卷。
战争的步伐也终于得到遏制。
到现在晚上八点十五分，各州沿海城市完全消失，洪水还在继续蔓延至内陆。
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不过听一起的人谈论，好像是在雅江峡谷的军事基地之中。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人人都在谈论这个问题。
傅云清不禁替这个记录之人悲哀，他还在猜测，傅云清却是知晓，那个世界已经覆灭了，他所说的人类保全计划，约莫着也是未能成功吧。
向孽鬼看去，见他正闭目斜倚在篝火旁的一株枯死倒下的树干上，似是睡着了。
黑袍罩着身体，本来高大的身体，却总是透着股佝偻扭曲的感觉，这个人到底经历了甚么事情，竟会成了现下这等模样？
想来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远远不及虐鬼所受的苦难。
昏暗的火光下，傅云清平静看着一动不动的孽鬼，和他那苍白的脸色，只觉与一具死尸实是未有半点区别。
不禁心中暗想，永远不要小看了苦难二字，它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你大吃一惊——原来它能做到的，还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吓着你了？”孽鬼的声音突兀想起。
傅云清身子一震，显然没料到孽鬼竟发觉了自己在看他，真被他突兀的话语吓住了，片刻才道：“你与摩崖道，怎会有如此深仇？”
“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孽鬼一动不动，声音却如从地狱中传来，充满了血与火的辛辣。
“仇恨？”傅云清淡淡重复了一遍，想到四年前那个独眼戴着眼罩的男子，那个催逼自己杀了自己母亲的人，他当然知道甚么是仇恨。
“一个人逼着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再逼你杀了自己的母亲，最后你父母双双离世，算是仇恨吗？”傅云清平静的说道。
“算是吧。”孽鬼也是淡淡的答道。
二人一个问的微波不起，一个答的云淡风轻。
“那么你呢？”
长时间的沉默，一度让傅云清以为孽鬼睡着了，但是他知道，孽鬼并没睡着。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孽鬼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和摩崖道有没有仇，但是这却不妨碍我要覆灭摩崖道。”
傅云清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所以他甚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孽鬼既然开了口，定会说下去。
篝火上的枯柴已经快烧完了，火光更加的暗，摇曳的火光，照的二人影影倬倬，脸色也更是明灭不定。
“因为我恨摩崖道。”孽鬼终于又开始说话。
“没有仇，怎么恨？”傅云清皱了皱眉，看着火光渐暗，已经隐隐消失在黑暗中的孽鬼。
“我不是我，我只代表活着，去恨摩崖道，所以未必需要仇才能恨。”
“摩崖道有一个隐秘的场所，用来遗弃死人的地方，我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那里。”孽鬼开始说起往事。
“那里没有一丝光，每天都会有新死的尸体被丢下来，当我咬断自己的脐带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大。”
“咬断脐带之前，我一直喝着一种粘稠腥臭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甚么。”
“以后，我能吃肉了，就开始吃肉，肉的味道比血好的多。”
“不知道吃了多少年，我终于逃了出来，也学了些本事，自然要回摩崖道，杀尽这个每天杀人诵经的道派，再尝尝他们血肉的味道。”
孽鬼的话平静的像是在说这酒有些淡，不太好喝一般。
“我已经十几年没吃过肉了……”
傅云清早已听的毛骨悚然，摩崖道，也属道门一脉，怎会杀害如此多人？行这般逆天之事？
“若不嫌我功夫低微，赴汤蹈火，愿助你一臂之力。”对此天 怒人怨之事，傅云清自然不能坐视，兼且摩崖道又一直处心积虑对付自己。
黑暗中，孽鬼却是再无声息了，想来已是不愿再说。
傅云清无心再看那记录本，将记录本小心收好，不禁又想到自己。
孽鬼尚且知晓要对付的便是摩崖道，可自己的父母大仇，连对方姓名尚且不知，却去何处寻去？便是知晓了，以自己如今修为，恐怕也不是那独眼之人的对手吧。
师傅又说，若能放下，且就放下，一心执于仇恨，何时方能得道。
奈何杀父弑母之仇，堪比日月，要放下，又哪里是如此容易的？
况且自己真的想放下吗？
夜已深，人已静。
次日醒来，篝火兀自冒着青烟，与雾气混在一处，更添迷离。
孽鬼却是早已醒来，见傅云清起身，便头前引路，二人快速的穿梭在迷雾森林之中。
晓行夜宿，走了两天多，才终于出了林子。
又见郎朗青天白日，傅云清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傅云清看看自己，早已是衣衫褴褛，便与小叫花无异，一路往南，过了大路，寻了个山村，与农户买了身衣服换上。
见孽鬼并不说离去之事，想来已有结交之意。
自己此时也是无处可去了，师傅的书信已失，再去紫霄宫，只怕紫霄宫上下也未必接纳，不如便与孽鬼一道，寻隙灭了那道貌岸然的摩崖道，自己也不必各方奔逃了。
“孽鬼，”傅云清将随身物件一一收好，却是拿着那把曲尺一般的东西研究着，“你可有甚么打算？”
“杀人。”孽鬼淡然道。
“那便走吧。”
二人一般的平静，离开了山村，往幽月谷行去。
“那山洞中的东西还未挖掘出吗？”行了一日，傅云清也认出了路径，竟是往幽月谷而去，不禁疑惑。
“三两天便要死人，自然没这么快。”孽鬼头也不回，脚下也不丝毫停留。
傅云清也加紧脚步，跟上了孽鬼，知晓是孽鬼从中作梗，不禁暗暗叫好。
不一日，二人又已摸到了幽月谷的石碑处，便即止步，隐在草丛之中。
及至天黑，二人一前一后往山洞摸去，却见洞外只两个青年弟子坐在一处说话，洞中却是全无动静，倒似里面没人一般。
傅云清不由心下生疑，摩崖道人呢？怎的全不在此处？
据孽鬼所说，只怕摩崖道已然死了甚多弟子，如今只留二人看守，岂不是送来与孽鬼杀的吗？
正要与孽鬼说知，却听孽鬼沉声道：“走。”说罢已悄然往后退去。
傅云清本有疑心，听得孽鬼说走，也不迟疑，抽身便跟在孽鬼身后往谷外退去。
刚行十余丈，便听得一人朗声道：“阁下数次杀我弟子，今日还想走吗？”听声音正来自谷口的方向。
傅云清暗道不好，怕是着了这摩崖道的埋伏了。
孽鬼也已停步，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身子已开始有黑雾释出。
“阁下何人？便报个名头上来，也好教我等知晓这数日来的人命，到底丢在了谁的手上。”那声音又在响起，听声音正是当日去追叶千的离长老。
“还不现身！”一声暴喝，却是许长老的声音，正来自山洞处。
“嗖”
孽鬼已经飞身窜了出去，如飞般扑向山洞，黑雾陡现，罩住了许长老。
但见黑雾中剑光隐现，砰砰乓乓，不时传出许长老的大喝，已然动上了手。
离长老也早已踏在飞剑之上，侧立一旁严阵以待，雾中漆黑，他一时也难以帮手。
傅云清却仍是隐伏不动，这离长老他绝然应付不了。
那团黑雾中声音不断，多数是许长老的喝声，剩下便是剑刃与不知甚么的撞击闷响，越斗越远，渐渐往谷外移动，离长老未敢贸然闯进黑雾，却是紧随黑雾而动，一步不离。
傅云清心知这是孽鬼要引走了二长老，好让自己退走，他却哪能就这般走了。
待三人去的远了些，见洞口二人仍是守在远处，心道对方既是设下了埋伏，绝不会轻易叫自己走脱了，先收了这二人，便今日被擒，也算不亏了。
趁着那二人目光被黑雾处相斗的几人吸引，傅云清悄悄摸近洞口，忽然暴起。
那二人反应不及，已被傅云清一掌拍倒了一人。
傅云清抢了长剑，正要将另外一人毙于剑下，那人却是大喊着逃进了山洞。
不待傅云清追进洞去，洞中却是闪出一道身影，仔细看时，正是幽月河边茶棚中的老头。
傅云清再要退走，哪里还来得及，被那老头一招制住了，便再动弹不得。
“快走！”傅云清一声长啸，声震山林，自是向孽鬼示警。
这老头的五行土牢道术，于擒拿禁锢似乎颇为擅长，若这老头再行赶去，合三人之力，只怕孽鬼也脱不得身。
“你竟出得迷雾森林？”老头见是傅云清，颇感意外的说了一句。
傅云清也不搭理，少时，便见许长老与离长老二人回返来，许长老剑上沾血，想来孽鬼虽是逃脱了，却也受了伤。
“可看清那人是谁？”离长老口中问着，已经与许长老来到傅云清身旁。
“仍是前日那个青年人，功法甚是诡异，黑雾中看不得面貌。”许长老答道。
“咦”
一声讶异之声，许长老着才看清傅云清已被茶棚中的老头拿住了，不禁大笑道：“竟捉住了这厮，真是天助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