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霜雪白头也白首
曲苑自己越想越心烦。连突然来了她们这屋的教坊使叫了她好几次她也没听见，直到梅若云装作撞到了东西，“啊”地大叫了一声 才回过了神。
“曲苑，元皇后的那支舞还是你来领。明白了吗？”
曲苑回过神，听到教坊使给自己说的话后连忙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排的。”
教坊使是个在宫里待了三十来年的老人儿了，挺好说话，就算一眼看出曲苑心思没回来，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
教坊使这一走，大家便围了上来。
“曲苑，你刚刚怎么回事啊？可吓死我了。”梅若云心有余悸地看着曲苑。
曲苑对梅若云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谢谢啊若云。”
“阿苑你下次也注意点儿啊，你看看刚才那情况，还好刚才是单娘不是别的什么教坊使，要换了别人，你就得吃苦头了。”
“阿苑你刚刚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阿西关怀地看着曲苑。
曲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个明亮的声音插了进来。“估计是在想哪个小情儿郎吧！”
曲苑看向说话的郑昙。这个郑昙一进来就和她不对付。她曲苑扪心自问也没做什么事，谅着郑昙比她进来得晚，她也算是她的前辈，就不打算与她计较什么。可是现在曲苑竟被她一语道破心事，面上有些难看和羞怒。
“郑昙！你不要胡说八道！”曲苑看着人瘦瘦小小的，平时说话声音也小，大家都要仔细去听，才听得见。这下竟如此大声的吼了出来，周围的人都有些愣住了。
郑昙愣了一下，随即一脸讽意地看着她，“我说，曲苑，我还是好心跟你提个醒儿，这深宫里头，我们这种人是不许和别人有情的，或是与男子私相授受之类的，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曲苑怔住了。身体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对郑昙的怒意。她被郑昙点醒了。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她也没有忘。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是努力去忽略。这下被别人一下子说出来，可要比她自己对自己说来得清醒。
曲苑再次看到谢斟，是下个月八皇子的选妃宴上。谢斟也被邀请来了，曲苑还记得在那场选妃宴上，她跳的是元皇后的阮鸳舞。那夜的月光为少年拢上一层薄薄的忧伤，一个劲儿地喝着酒，神情明明很淡漠，曲苑却能感受出他的悲涩和自嘲。那种不甘心和内心的苦楚让曲苑觉得，下一刻，这朗朗明月般的少年，就能提剑来舞，邀月共饮。
曲苑一曲舞下来，甚得皇帝愉悦，皇帝赐了她不少好处，还让她一曲舞完后自己可以随意在此地走动。本来普通舞姬是不具有这种权利的，但是现在曲苑有了，至少今晚的酒宴，她有了可以随处游走皇宫的机会。
曲苑是在皇宫的回廊上找到的谢斟。谢斟还是手里提了个酒壶。醉意让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月光轻轻扬扬地洒下来，衬得少年的肤色宛若透明。让人看得心头一动。
曲苑退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八皇子的正妃已经定了林如歌，后半夜的选妃宴，估计就是庆祝八皇子得一温婉动人的八皇妃的“庆祝宴”了。
“谢……将军……”曲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她想安慰安慰谢斟。她知道自己想对了，谢斟是欢喜林如歌的。
谢斟有些烦闷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不耐和疑惑。酒意似乎让谢斟感觉有些不舒服，谢斟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又是你啊……对了，今晚你跳得不错。”
曲苑勉强扯出一个笑，想表现得自己很欢喜的模样，但是却变成了苦笑。看得谢斟有些疑惑地皱眉。
曲苑多想问问他，大将军，我今晚跳的是什么舞啊？谢斟明明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可是她不能，也不敢。就像郑昙说的那样，她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谢斟直视着曲苑，那么直接。眼里就像藏了曲苑所理解的一切美好事物一样，“你会唱曲儿吗？”
曲苑愣了愣，连忙点头，“回将军的话，奴婢会。”
谢斟摆摆手，“我们西凉男儿不拘于这些礼数。别用你们中原那套。”谢斟又笃笃地看着曲苑。“给我唱一曲吧。”
“好。”不管过了多久，曲苑还是记得那夜。少年悠闲地提着酒壶，慵懒地靠在回廊上，静静地闭着眼。借着月光，曲苑可以把他脸上的每一分每一点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她所心悦的少年。自己正在跟他跳舞，唱曲儿。
“山河兮，秋风悲画屏；女悦兮，异日将好景；别君兮，晓梦又半醒；望穿兮，无语东流倾；相思兮，梦随风万里；待君兮，渺渺情思寄；最怕兮，妾念郎无意......”
最怕兮，妾念，郎无意……
月后。
曲苑有些冷地搓了搓手，再将放在一旁的东西拿起来。她本是已经排完了她今天的舞，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在路上，不知是哪个宫的大人，差使她去送点东西。
曲苑悠悠地叹了声气，她是很想不留情地拒绝那位大人，可是她的身份可不由着她。再怎么着，人家也比她大。
那位大人让她把东西送去八皇子的寝殿时，她还有些发怔。前几日林如歌已经正式嫁给了八皇子，听说这八皇子形式乖张，脾气极为不好，人很是不好相处。竟没有什么异议就接纳下了这个皇命定的王妃。想想也是，林如歌可是温婉动人得连谢斟都喜欢，想到此，曲苑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东西便是送去给林如歌。
快要到八皇子寝殿时，曲苑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此时已是冬季末，下的是零星小雪，少年的眉目上皆染上了几粒雪。与他那狐裘相呼应。宛若一副画。曲苑莫名想到一句话——“霜雪白头，也算白首。”这么讲来，与他一起站在飘雪的地方，也是幸事了。仿佛是感受到了眉目上传来的冰凉，或是曲苑的注视，谢斟微阖的眼睛缓缓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