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黄石之劫

寿衣被烧成灰，屋里都是烟，烟很呛鼻子，和灶坑里的烟味儿不一样，是一股很浓的血腥味，闻一下像喝了口血似的。

　　师父用拂尘甩散身边的烟，骂着：你是真缺德，敢给小鬼作血衣。你为了这件血衣，得杀多些小孩。看来学校的人是你这鬼头杀的，才养的这么凶，魏升的鬼头只是剁人手指。

　　小贵笑了笑说：那又怎么样，我还嫌杀得少呢，要不是你我还能杀不少小伙子，小伙子的魂魄对小鬼最滋补。

　　师父呸了一口说：你这鬼奴才，把鬼当爹养呢，竟然还喂它魂魄，太缺德了，我拼了老命也得把你俩整死。

　　师父嘴里念着口诀：借我神剑，诛邪平乱。

　　我看到拂尘上的长毛都立了起来，像一把雨伞。

　　师父拿着立起毛的拂尘左抡右摆，前扎后拽的，好像在学黄飞鸿用雨伞打架。

　　师父甩了一会儿，屋里响起一个小孩儿哭的声音，哭声很清脆。如果这个声音是谁家孩子哭出来的，我会很想哄他，可根本看不到屋里有小孩儿。

　　这时候，小贵像在哄着谁一样，说着：宝宝，上爸爸这儿来。

　　屋里的哭声不见了。

　　师父对着小贵说：引鬼上身，作死。拿着拂尘扎了过去，到了小贵身边的时候，小贵发出很奇怪的笑声，听起来像小伙子和小孩子的笑声叠在了一起。

　　师父的拂尘扎在小贵身上，可小贵还在笑着，根本不在乎身上挨了一下。

　　小贵收起了笑脸，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拳头，胳膊很僵硬的样子，对着师父的胸口打去。

　　师父看着那个拳头，憋着笑说：我还以为，你让小鬼儿上身后多厉害呢，看你这死样，你是不是上冻了。

　　小贵的拳头慢慢打在师父的身上，师父的笑容僵住了，一下趴在了地上，拂尘上的毛也软了，散成原先的样子。

　　师父捂着胸口，咳嗽出一口血沫。对我哑着嗓子喊到：徒弟，拿出你的刻刀，滴上你的血，想办法扎在他的神阙穴，就是肚脐眼。

　　看到师父吐血，我慌了，手忙脚乱地翻着衣服兜。

　　看到小贵正慢慢抬起腿，对着师父的脸踢了过去。

　　好在小贵动作慢，掏钱师叔冲了过去，拉着师父的腿，把师父往后拽了拽。

　　师父着急地说：他动作比刚才快了点，一会儿他适应身体了，比这还厉害。

　　我找到了那把黑色的小刻刀，在指头上割了个口子，对着刻刀滴了血。手上的汗进到伤口里，火辣辣的疼。

　　我拿着刻刀准备冲出去，师叔把我拉住，跟我说：把刻刀给我，你不一定能扎准，扎准了也扎不进去。

　　师叔要来刻刀，冲了过去。

　　小贵的速度很慢，根本躲不过去，刻刀扎进他肚子里，小贵的脸变得铁青，身上打着晃，一下趴在地上，抽了起来。

　　师叔看到小贵被打倒了，跑过去扶起了师父。

　　师父弓着腰，脸色有点发白，坐在我身边，说我那把刻刀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新进门的弟子，先得到的就是祖师爷的刻刀。

　　原来我的刻刀是来历这么大，师父说只有我的血能让刻刀有威力。

　　师父抓出棋子，叹了口气又放回怀里，说：棋子用少了，不够用来布阵了。你们把四个石雕贴在他身上，绝对能镇住小鬼头。

　　我看了眼小贵，他抽的比之前还要厉害。

　　师父受伤挺严重的，作不了法，只能让师叔拿着石雕镇鬼了。

　　师叔看着抽风的小贵，照他后背狠踩了几下，然后把石雕放在了小贵背上。

　　四块石雕一起碰到小贵身上，小贵马上不抽了。

　　师叔回头冲着师父笑着说：这回他应该彻底完了，跟咱们黄石一门斗，纯粹找死。

　　掏钱师叔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小贵的手动了，他正把石雕一个个地往兜里揣。

　　我刚要喊，看到小贵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张脸都笑得变形了。

　　师父也发现小贵不对劲儿了，拳头攥得紧紧地，朝师叔喊着小心。

　　师叔左右看看，又看向脚下，小贵正笑着看着师叔，师叔骂道：看你那德行，一笑像要死似的。

　　师叔一脚踢了过去，被小贵的手挡住了，小贵的动作很快，一下跳起来用拳头打在师叔的脸上，师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小贵没有在动，手里拿着石雕，边笑边看了起来。

　　师父低着下头，嘴里骂着：打了一辈子鹰，让兔崽子给我咬了。唉，斗过鬼没斗过人，坏人比鬼厉害多了。

　　师父看着我和师兄，猛地站了起来，拿着拂尘，咬着牙挺直腰板，擦了下嘴角的血，脸上本来是痛苦的样子，忽然变得笑呵呵地，慢悠悠地走向师叔。

　　我知道师父在硬挺，因为他的脚在地上蹭着走。我不住地流着眼泪，看着受伤的师父，重伤的师叔。

　　我身边的师兄正在皱着眉，又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师父走到了师叔旁边，坐在地上，腰板挺的直直的。接着对我们说：都哭啥啊，我还能拖住这邪门歪道，你俩一会儿赶紧跑出去，以后多努力，别像我们这代，连个小喽啰都没打过，真丢人啊，咳咳。

　　我点了着头，可眼泪还在流着。师兄抬起头，他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然后跪向师父和师叔，磕起了头，我看到也跟着磕了起来。

　　听到师父说到：好了，你们该走了。

　　我看了师父一眼，他正捋着胡子对我笑，笑着笑着喷出一口血。师父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冲我们甩着手说：走吧，命该如此。

　　我和师兄磕了最后一个头，擦干眼泪准备往出跑。这时，听到小贵发出小孩子的说话声：走？都留这儿吧，什么黄石一脉、金玉双生，就是个一泡黄屎。

　　小贵笑了起来，声音和小孩儿声一样，接着冲向我和师兄。

　　小贵要冲过来了，我突然被推了一把，直接摔在了寿衣店的门口。

　　是师兄推的我，他背对着小贵，朝我摆着手说：师弟，走吧，我活着也学不会捉鬼，报不了仇，但你能，祖训说得好：金可镂，玉应全。

　　我听不懂他说的啥，但知道师兄是在救我。小贵的已经跳到师兄身边，喊了声我一定会报仇的，我开始拧着门准备跑。

　　这什么门，怎么拧不开。

　　我看向师父，师父叹了口气，缩着身子低着头，低声说到：天亡我黄石，无可厚非。

　　我想起是小贵最后关的门，原来是把门锁死了。

　　我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看了眼正在骂人的师父，师父骂着小贵：你就是条狗，我们是黄石，不是黄屎，我死也得磕掉你几根牙。师父拿出自己的刻刀，对着上面喷了一口血。

　　看了眼昏迷的师叔，他的手指动了动，但不希望他醒来，他看到现在这样一定受不了。

　　看了眼师兄，他流着眼泪，看都不看身后的小贵，也许是不敢看，也许是认命了。

　　我是不敢看，也认命了，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想着死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