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纸人
我一下子汗毛都立了起来，怪叫一声就要往后退，却脚下一软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个袋子，实在太过令人悚然了！
这时候山沟里起了夜风，天上的乌云慢慢飘走了，露出了月亮，惨白的月光落在坑里那个血淋淋的塑料袋上，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感觉手脚都是软的，在地上坐了半晌后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拿着铲子快速的往坑里填土。
随着土堆一点点的回填进坑里，把那个塑料袋彻底掩盖住了，我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简直太荒唐了，这么几天大的小孩子，活就没能好好活，死了还不得安宁要受这份罪！
我快速把坑填平，又冲着大槐树做了个揖，慌忙提着铁铲就往家跑，一刻也不敢耽搁。
等我气喘吁吁的回到家的时候我爹年和大哥都在堂窝里，似乎是都已经去埋完残尸回来了。
我爹一见我进门就猛地站了起来：“军子你咋去了怎么久？”
我正想说话，却见我爹一下子瞪起了眼睛，低喝：“谁让你把裹尸布给带回来啦！”
我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面容狰狞的可怖模样，吓得我一跳。
我怔在了那里，有些不明就里，却见我爹冲过来一伸手就从我脖子上扯下了一块黑布，狠狠丢到地上。
我心里一下子咯噔了，这是包着塑料袋的那块布啊，当时掉进坑里后就散开了，我明明记得那时我是连着小侄子的脑袋一块儿埋了，怎么会挂在我脖子上给带回来了？
我爹连骂我大意，摇了摇头，说这么晦气的东西都敢往脖子上挂，边数落我边找来火盆把那块黑布给烧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我们一家人的气氛都很压抑，我爹又吸了几口水烟，然后说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让大家都回去睡觉。
我这一晚上下来又受累又受怕的，回到屋里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回到了树林里，夜月阴霾，我那刚出生七天就夭折的小侄子一直对着我哭，哭着哭着脑袋折断似的一歪，滚着掉了下来，直落到了那个泥坑里，顿时泥坑被染得血淋淋的，十分吓人。
我一下子就给惊醒了，刚睁眼，就听到我爹黯哑的声音在外面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出了啥事。
我起身到院里，才发现家门头上挂这块熟悉的黑布，院里还放了火盆，大哥正蹲在盆边烧着纸钱元宝什么的。
我爹则是在一旁不住的训斥我娘，说是她把刚扎好准备烧的纸人给弄丢了。
同时我还看到大嫂面色焦急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不时去拉拉我大哥，嘴里呃呃啊啊的发不出声音，眼泪流了出来，我知道她那是在找孩子，我大哥不是个体贴的，平时对大嫂就不是很好，加上现在心情烦躁，更不会有好脾气了，直接把我大嫂粗鲁的甩到一边，我大嫂的头磕到门板上，半天没爬起来。
看着大嫂的样子，我有些揪心，她毕竟刚做了母亲，却连月子都没做完孩子就夭折了。
而且她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没有任何人征询过她的意见孩子就被分尸埋葬了……
大嫂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好久，又爬起，比比划划地拉我爹和大哥他们询问她的孩子在哪儿，却都被厌烦的推开了，我大哥甚至发脾气的抬腿就要踹她。
要知道大嫂可是刚分娩七天，这时候不好好休息就会落下病根，我实在于心不忍，慌忙拦住大哥，把大嫂扶回了房间，比划着告诉她孩子送去城里看病了，她这才安心下来，站起身来朝我鞠了一躬。
我从屋里出来见我爹还在气呼呼的训斥我娘，便无奈的上去劝阻说纸人重新扎一个就行了。
我爹似乎很生气，又骂了几句这才停口，气呼呼的坐在门槛上吸水烟筒去了。
我正打算去找纸来跟我娘一起重新扎个纸人，却见我大嫂又推门出来了。
刚抬头瞥了一眼我就怔住了，我大嫂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表情很安详幸福，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正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似的，。
我仔细一看，顿时后背有些发凉，襁褓里有个婴儿大小的纸人，有鼻子有眼睛，大嫂在把那个纸人当孩子哄！
见我看着她，大嫂还抬头朝我笑了笑，高兴的指了指怀中的纸人，那意思仿佛在说孩子回来了。
我看着大嫂的样子心里顿时毛了起来，她对待纸人的态度，以及掀起衣服给纸人喂奶的模样，好像她怀里真的是个孩子似的。
而且最诡异的是，那个纸人的头上包了一个塑料袋，透过塑料袋我仿佛看到有一张血淋淋的小脸在冲着我笑……
我爹很快也发现了大嫂的异样，骂了一声站起来就走过去一把扯掉了大嫂怀中的襁褓，沉声骂道：“这疯婆子一天天在搞些什么名堂！原来是她把纸人藏起来了！”
纸人被夺后大嫂顿时急得嗷嗷叫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就扑到我爹身上要去抢夺那个纸人，眼神惶恐手舞足蹈的仿佛在说“把孩子还给我”。
我大哥喝斥了一声上前一把掌就把大嫂打翻在地，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哑婆娘怕是真疯了！”
我娘也听到动静出来了，跟着指着大嫂骂了起来，似乎因为大嫂拿了纸人害她被我爹骂了所以心里有怨气，骂骂咧咧的说这个疯婆子得锁起来。
我心头发沉，那可是一个刚分娩完七天还在做月子的柔弱女子！他们怎么能这样？
然而我刚张嘴劝了两句就被我爹瞪着眼睛喝斥住了，大嫂还要扑上来抢夺那个纸人，却被我大哥一把推翻在地上，像是拖麻包似的粗鲁的把她给拖进柴房锁了起来。
大嫂的头撞在了门上大哥也丝毫不在乎，我看着大嫂披头散发满脸淤青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吓人，心底隐隐间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尤其是大嫂在被关进柴房后就忽然不哭不闹了，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窗户边上呆呆的看着我们，越发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这天我们在院子里烧了香烛纸火，又火化了一个纸人，算是简单的给小侄子送行了。
恍恍惚惚的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吃完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的气氛还是那么压抑，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我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给大嫂送饭想借机逃离这种压抑，却被我爹叫住了：“那个疯婆娘别再给她浪费粮食了。”
我一听顿时有些诧异：“爹！那可是我大嫂！你总不能给她饿死吧？”
我大哥却一拍桌子瞪着我：“什么大嫂！我没那个媳妇儿，疯疯癫癫的，还害死了我儿子！”
我娘也把筷子一摔附和道：“就是，那婆娘晦气，害死了咱们老张家的种！”
我看着脸上满是阴郁和戾气的爹娘和大哥，顿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这，这怎么能怨到大嫂头上？
“冤枉了在她身上花的那些钱，早知道还买什么鸡蛋给她补身子？白瞎了前天杀的那只老母鸡！”
我看着三人越说越气愤，慌忙让他们打住，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抱怨也没用了。
谁知我大哥却一拍桌子：“不行！不能白瞎了那些钱，得从她身上再找回来！”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就里的看着我大哥，却见我爹娘都眼前一亮，眼中竟然隐隐有着兴奋的神色。
我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这个婆娘回来可是花了两千块钱，不然我再去联系一趟卖媳妇的，让些价钱把这娘们儿再给让出去？”
我一听顿时如坠冰窟。
当初买大嫂就已经犯法了，结果他们……他们竟然还想把她再卖出去！
“爹！做人不能这样！”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被我大哥一脚踹在腿上把我蹬倒了：“军子你这是说的啥话！胳膊肘咋往外拐呢！你想让我和那个疯婆子过一辈子？”
我一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饭桌上我最亲的三个人，忽然觉得很陌生。
我还试图要劝说他们，却被我爹连打带骂的赶出了堂窝，让我滚回屋去，这件事情不许我掺和。
我心情沉重的回到屋里，感觉整个世界一瞬间好像都变了，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床上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