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婆母
“啪!”
这“你”字一出,不用明珠吩咐,杜鹃就又是一个巴掌下去,这次显然是下了狠力气的,直打的珍珠一个踉跄,退了一步。
两巴掌下去,珍珠总算是学了乖,闭上了嘴,只是恨恨瞪了沈明珠与杜鹃一眼,就捂着面颊低头立到了一边。
若是之前的沈明珠,便是珍珠有再大的不敬到这儿也该放下了,但现在的明珠自然不会再像之前一般宽宏大量。
“你这幅作态,可是委屈不满?”明珠不愤不怒,抬手将脸侧的青丝压与耳后,笑眯眯的看着她。
沈明珠自小通读《女则》,自十余岁后便极重规矩仪态,什么时候都是处处齐整,端庄大气,轻易不形于色,但对着这样的沈明珠,珍珠却从不将其放在眼里。
反而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上还带了笑意的夫人,却偏偏让她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心惊胆寒来。
“奴婢不敢!”珍珠咬牙说道,只是到底轻视惯了的,认错后却又生出了几分不忿来,接着抬头道:“奴婢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请夫人的!”
不错!老夫人!
明珠笑意一敛,一个花了二两银子买进府的丫鬟,每月领的还是她拿嫁妆发出的银钱,若非借了婆母的势,如何敢对她这个主母这般无礼?
那么婆母呢?一个目不识丁,日日劳作却一年到头都食不得一块荤腥的农家老太太,如今都已这般富足了,又是如何能对着奉养她富贵荣华的的媳妇百般挑剔,处处难为呢?
明珠露出一抹嘲讽的苦笑,不笑旁人,却是在笑以往那个守着“规矩孝道,”痴傻愚蠢的自己。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她若未曾主动弯了自个的脊梁,堂堂太傅嫡女,何文方一家子,又如何能踩到她的头上?
“杜鹃,更衣,我这便去福安堂请安!”明珠忽的一笑,转头朝杜鹃吩咐道。
珍珠闻言一喜,还未来得及露出张狂之色来,便见沈明珠又看向了她,淡淡道:“至于你,便去门外跪着,什么懂事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珍珠满面震惊,正欲开口,沈明珠却再不理会她,只带着杜鹃起身去了内间。
珍珠见状,到底不敢明目张胆的违命,犹豫一阵,先是出去找了个洒扫的小丫鬟叫她去福安堂传个话,这才磨磨唧唧的回了屋内,找了桌角下铺着福纹绒毯的地儿跪了,心下直想着等她见了老夫人,定要叫这娼妇好看!
而内间里的沈明珠,却是由杜鹃服侍着净口洁面,在梳妆的铜镜前坐了,扭头便瞧见了杜鹃为她备好的黛色衣裙。
“今个不穿这件,去开箱子,找了我在家时做的十六幅湘妃裙来。”明珠慢慢摇了摇头,开口道。
她是地道的京都女子,身形高挑,底子又白皙透净,在家时向来都喜欢那些明艳鲜亮的衣裳首饰,母亲又疼惜她,凡是京城里出了新鲜的花式样子,就也定要为她也备一件最时兴的,每年花费的银钱布料,从不计数。
但自从嫁与何文方,婆母又嫌她铺张之后,竟是多少年都只能穿这种深色衣衫,连个花鸟绣纹都不敢多带了?明珠嘴角微挑,露出一抹苦笑。
主子今日很是不同以往,杜鹃也不敢细问,她又是个妥帖的,不但自箱子里翻出了吩咐的湘妃裙,还又找了相配的头面首饰,一起捧了回来。
沈明珠见状果然笑了,自匣子里抓了一把上好的东珠随意塞到了杜鹃怀里:“拿去穿珠子戴。”
她的十里红妆,与其便宜了何家这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倒不如给了身边一向忠心的丫鬟!
这赏赐着实莫名其妙了些,杜鹃却也不多问,只是按规矩谢了,便越发小心的为主子穿戴起来。
湘妃裙是胭脂色的,便配了一件苍绯的宽袖上衣,瞧着是素面,但其实料子里掺了细细的银丝,行动间有星星点点的波光闪烁,尽显别致。
裙摆处则是绣了大片的芙蓉花,隐没在层层叠叠的褶皱之中若隐若现,腰上又垂下了一块上好的白玉雕兰,玉质纯净,不至于喧宾夺主,显得杂乱。
配着这衣裙,沈明珠又施了薄粉,点了朱唇,头顶则是挽了高髻,配以凤衔珠的錾金流苏步摇,这本是一整套的珊瑚红宝头面,面上颈间也都一般的金玉之色,富贵异常。
这么一身打扮,若是压不住的,只会显得俗气,但明珠是自幼教养出的气派,却只觉相得益彰,让她越发明艳逼人,不可直视。
屋角的珍珠偷眼瞧见了,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处处唯唯诺诺,在老太太面前只会恭敬奉迎的夫人,但她心中却犹在安慰自己,不过装个样子罢了,老夫人可是她的正经婆母,等到见着了老夫人,打扮再好看不也得乖乖听话?
沈明珠并没有在意跪在屋里的珍珠,装扮妥当后,便搭了杜鹃的手臂款款踏出了房门。
闭眼之时正是枯叶遍洒,秋风肃肃,可现在的屋外却是草长莺飞,春日正浓,和暖的薄阳匀匀的洒进院内,刺进明珠的眼中,恍惚间竟不知是真是梦。
沈明珠眼眶微湿,紧紧攥住杜鹃的手心,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何家老夫人果然早在福安堂侯着了。
她听见小丫鬟来说儿媳将珍珠掌嘴罚跪时,其实是并不相信的,但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却还没见着媳妇过来伺候,心内依旧有些不高兴。
何老夫人压着怒火等了半晌,结果一抬头,就隔着罗纱窗瞧见了院门口浑身闪耀的沈明珠,一时间简直是怒火中烧!
妇道人家,打扮这么花里胡哨、招蜂引蝶,她是想干什么去?之前还知道收敛,看来是这几天对她太好了些,倒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是老话说得对,这女人,就不能惯着,尤其这种仗着家世好的,若再给她几分颜色,改日还不爬到老何家头上去?
老太太瘪着嘴哼了一声,决心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知道这为人媳妇的道理,扭头道:“让她在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