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玄鹤楼
远处传来芬芳的气息，东博巷尽头的大宅子里种着一颗桃树，花开的晚了些，却是开了花苞的。宁十九那日虽为脱身落了水，受了寒，但从那牢笼里顺利逃了出来，心情难免娱悦，连病都好的快了些。
宁十九在院子里弄了个摇椅，整日坐在树下晒太阳，不必步步为营，自然日日过的惬意悠闲。她甚至想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遇到大祸，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覆水难收，过去的再也无法挽回，宁十九也只是想想，仇还是要报的。
虽然那日宁知期给了宁十九一些银两，但坐吃山空的道理宁十九还是懂得的。要报仇首先必得安身立命，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救济活着。只是自己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如何在外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左右暂时没个主意，不妨到街上看看有什么生计，船到桥头自然直，凭自己的能力总不至于饿死街头。
突然想到那日宁知期话里话外让自己去玄鹤楼，不知有何深意，自己病已痊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到那处走一趟。
出了巷子便是集市，此时已近傍晚，连街头叫卖的小贩都似是疲了，有的甚至正在收拾摊子打算回家。宁十九走在街上，东拐西拐，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玄鹤楼门前。玄鹤楼是闵津城最大的金饰铺，位于闵津城最大的商业街——北辰街。北辰街寸土寸金，这玄鹤楼却是大手笔，一间铺子占了三间门房。但说来也奇怪，这铺子虽大，经营得却是马马虎虎。你说他经营的好吧，却是整日不见客人上门；说是经营的不好吧，也不见他关门。因此说起来这玄鹤楼也算是闵津城里的一大奇景。
宁十九虽自小在这都城里长大，但对玄鹤楼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十分了解。看面相，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门，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虽不知出自谁的手笔，却着实有些挥斥方裘的气派。走进铺内，内里装潢虽看似普通，实则用料十分考究。
细细端详了一番，宁十九发现此处虽说是个金饰铺子，却是半点金饰的影儿都没看到，也不似传言般三个铺子一样大。正欲开口叫掌柜的，内堂里却是走出来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瘦巴巴的揣着袖子，眼里透着精明，说话的时候两撇山羊胡也跟着一动一动，说不出的滑稽：“不知这位姑娘想要点什么啊？镯子耳环钗头凤，步摇发簪金锁头。总之金银制品咱们铺子里应有尽有，姑娘尽管说便是。”
说话间暗自打量着宁十九。宁十九也不怕看，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慢声道：“小女子此次前来并不为寻那金银器物，是替人办事的。”
那老头佯装惊讶：“哦？不知姑娘为何人办事？”
“宁国侯府宁知期。”
那老头捋捋胡子，眼珠乱转，思量一瞬：“姑娘，请同我来。”说完朝宁十九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宁十九往里间去了。
进了里间，那老头却没停，又领着宁十九出了里间后门，一出门视线顿时豁然开朗。竟是亭台楼阁，回廊曲折，宁十九从前身为将军府幺女，总归是见过些世面的，却从未见过有人竟然在店铺里面建花园的。这时候宁十九才明白，原来那三间打通了的铺子，用的不是门面，用的是内堂。
那老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似是见惯了同宁十九一样惊讶的表情，见怪不怪的解释道：“姑娘莫怪，我家少爷就爱这些山山水水的。”
说着走上回廊，绕了个弯便到了真正的大堂，里头却是空无一人。那老头请宁十九落座，又上了茶：“劳烦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家少爷即刻便到。”说着竟是就这么走了。
宁十九无法，也不好在他人宅子哩乱走动，只好在此处干等着，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自问不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但左等右等无人来，宁十九坐的实在难受，只想站起来在屋子里走走。谁知坐的太久，猛的一站起来，竟是双腿麻痹没有力气，软软的便向前倒去。宁十九已做好栽倒在地的准备，却是电光火石间被人扶住了。
一抬头却是一个陌生男子，他将宁十九扶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上主位。宁十九这才看清他的脸。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上带着笑，身姿也是挺拔卓越，看起来倒是阳光利落的样子。
却见那人嘴唇微启，未语先笑：“怎么，你就是如期的妹妹？倒是生的标志，就是年纪太小，不适合我。”
只看面相宁十九没想到此人说话竟如此轻浮，忍不住蹙了蹙眉：“小女正是宁知期三妹，逃家之时家兄嘱咐我到此处。小女知道家兄交友向来谨慎，来此地拜访公子，却不想公子语言轻佻，怕不是个可以依托的，小女这便告辞了。”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走。
那男子没料到她如此泼辣，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又笑开了，挽留道：“哎～莫走莫走，在下言语唐突，还请妹妹海涵。如期兄怕是马上要来了，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同他交代。”
宁十九也不过是吓一吓他，此刻听他道了歉也就顺阶而下，留了下来。那人倒是也正经了起来，自报家门名曰卫蔚。又与宁十九闲话家常，诗词歌赋也能侃侃而谈，倒是个博闻强识的人物。一番说话下来也让宁十九刮目相看了。
两人热聊正酣，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未见其人先听其声：“我看你俩聊的这么起劲，倒是投缘。”原来是宁知期到了。
宁知期身上总是带着种雌雄莫辨的气质，宁十九再见他也难免亲切，正想迎上前去，却见那人比自己还要快。一个箭步上前，两手扶住宁知期的肩膀，亲热地说：“如期啊如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说你这个脸，没生在女儿家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说完还玩笑一般吧唧一口亲在宁知期脸上，将宁知期闹了个大红脸才罢休。宁十九见他俩关系亲近，又是头一回见自己哥哥脸红的样子，不由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闹了一大通，场面才算是正经起来。
“那日我从内堂回来，去清秋院找你道谢，岂知早已人去楼空。幸亏看见你给我留了信，担心你出事匆匆赶到后门没成想真能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宁知期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关怀的望着宁十九。
又补充道：“我没想到宁如心本想害你性命，竟然误打误撞治好了你的痴病。只是不知你为何不说出真相，反而要逃府？”
宁十九早知他会有由此一问，早已想好了托词：“哥哥莫要怪妹妹未曾提前告知哥哥出逃一事，只是我在府中地位卑微，人微言轻。原先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还能尚且当作一切伤害都未曾发生过，可如今看明白了，透彻了，才明白，在这府中，于我根本无亲情可言。只是不知那日我佯装落水，未曾捞出尸首，府中的人可有疑心？”
宁知期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妹妹有所不知，并为未捞出尸首。那日大夫人忧心大哥的事提前离开，只留了几人继续打捞搜捕。谁料大夫人前脚一走，后脚就从湖中捞出了一具尸骨。虽同为女子，但衣着打扮与妹妹大相径庭，况且已有些腐，败的痕迹。”
无论如何宁十九没想到竟然还会牵扯出一个女尸来，不由大惊失色：“什么？女尸，那女子为何人可是有论断了？”
“说来也是巧了，大夫人因着替大少爷求情，被罚在佛堂清休不得外出。这家里的大小事务就落在了苏姨娘
头上，苏姨娘得知此事，先后招了几个发现尸首的人去问话，最后盖棺定论说是湖里捞出来的就是二小姐——也就是你。又说太夫人大寿却出了人命，总归是不吉利，往后任何人不得在谈论此事。
说完之后，宁知期又感叹：“只是不知这苏姨娘为何要这么说，也算是帮了你。”
听到这里宁十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苏姨娘哪里是在帮自己，恐怕这她早年为了保住自己在宁国侯府的地位，手上也不干不净的落下了人命。将人抛尸湖里倒也算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法子，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借落水逃生，竟然牵扯出当年的事来。这苏姨娘也算是命大的，大夫人这么巧此时被罚清休，自己也当了她的挡箭牌。也罢，此次她倒是误打误撞的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自此以后也就再没有宁十九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