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祖翠花
全场绝倒。
“喂，你兄弟太牛了，我上次被老朱点名咋就没这胆量呢！”外号叫黑子的蓝毛艺术生偷偷冲目瞪口呆的二斌竖起大拇指。
“嗯，他不错，不用给我抄作业了。”练体育的郑铁瓮声瓮气道。
“喂、喂……”
关宁用手指头敲了敲麦克风，也不管已经傻了的朱大建，开始发言：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关宁，下边儿穿军大衣那个是我兄弟，二斌。”
“知道啦！”队伍里有学生开始起哄，多少年了，还没遇见过这么刺激的事儿，孩子们都很亢奋。
“刚才我和二斌违反了纪律，是错误的行为，希望大家不要像我们一样，我们接受班主任老师的批评，以后一定会认真改造、重新做人！”
这句话说完，台底下安静了不少，学生们有点懵了：敢情这小子上台真是认错呢！
只有少数几个班主任老师目光一凝，若有所思地朝李丽瞟了一眼。
关宁这话态度诚恳，意思点到为止，有心人才能听出话里那句“接受班主任老师批评”的深意。
“自作聪明，这个蠢货！”吴睿眯着眼，嘟囔了一句。
李丽的表情则有些复杂，抬头看着关宁，反而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学，不仅是上广成一中，而是人生中第一次走进学校。”关宁的话锋一转，语气沉稳了许多，很多人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好奇，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在这之前，我一直和师傅相依为命，住在山里，一个星期前才回到家乡。”关宁的声音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在讲一个很老的故事，有些感情丰富的女生眼睛里已经升起水雾。
“政府给我重新上学的机会，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懂！”关宁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里面充满着悲伤和无奈，“我不太懂学校有哪些纪律，但师傅教我尊师重道总不会错，所以我和二斌上课的时候虽然什么也不明白，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小动作。”
“刚才在队伍后面，我们在商量以后怎么办，因为我俩无家可归，不想再住地下室、睡桥洞，不想饿肚子，更不……想……辍……学！”
一句“不想辍学”让关宁成了名人。
许多人都看见老朱脸色铁青走下主席台的样子，从而对关宁的佩服更多了几分。
就连李丽都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关宁冒失的行为会引来灭顶之灾，她甚至打定主意，如果学校真要处分关宁，她宁可不做这个班主任也要保下他。
不为别的，就冲他那句为自己撑台的话。
李丽就是这种人，脸上又臭又硬，但心里却会为认可的人着想，哪怕对方不知道也没所谓。
学生们却想不了太多，男生们把关宁当成叛逆的偶像，女生们则同情心泛滥，这一点从关宁和二斌课桌上堆成小山的零食就能看出来。
不时还有其他班的学生过来打听，顺便扔下两罐牛奶、一盒蛋糕之类的。
“哥，这就是奶油啊，我以前在蛋糕店总看，但没吃过，真不赖！”二斌吃得满嘴油腻，高兴坏了。
“注意素质！”关宁很纳闷儿，这货早晨吃了七斤油条、十个鸡蛋，怎么还能塞下去，饿死鬼转世么！
要说有谁对关宁不满，可能除了朱大建就要数吴睿了。
小妮子一回教室心情就很不美丽，小白牙磨得寒光闪闪：没钱吃饭、没地方睡觉！
骗鬼呢？在高颖别墅里关宁一个人吃得比她俩一个礼拜吃得都多！
正生闷气呢，同桌的女孩儿一脸兴奋地回到座位上，很是激动：“吴睿，我刚才去了高一12班，把我爸从德国给我买的巧克力送给那个关宁了，她们俩真可怜，穿的军大衣上全是窟窿眼儿，我决定以后每天少点一个菜，省下来的钱帮助他们。”
吴睿的小嘴已经撅得能挂衣服了。
“诶，对了，我回家跟我爸说，让他在酒店开个房，给他俩长住，你说好不好？”同桌喋喋不休的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在想怎么帮他们呢？”
“对呀！”吴睿收起能杀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又淑女，“我挺替他俩担心的，之前总饿肚子，现在一下吃这么多，要是给撑死了那多可惜呀！”
“啊？”同桌瞪大眼睛，不知道吴睿这话到底啥意思。
砰！
办公室里，朱大建端着大茶缸狠狠地墩在桌子上，茶水四溅。
他已经气得连喝了三大缸子罗汉果茶，嗓子眼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冒烟儿。
“小王八羔子，跟我玩儿心眼昂！”朱大建恨恨地骂道，“以为那样说，我就不敢开除你了？”
“没念过书是吧？以为找个借口，摸底考试就能混过去了？”朱大建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拿起电话：“喂，李主任，我老朱啊！下个星期你们年纪的摸底考试，我觉得难度应该适当提高一下……”
铃铃……
教学楼打响上课铃，熙熙攘攘的校园立刻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回到座位，老师们也抱着教案朝各个班级走去。
高一12班的课是英语，上课的女老师是河北师范刚毕业的研究生，叫祖翠花，青春却不靓丽，一直是班里那群特长生的噩梦。
“黑子，帮我盯着点昂，翠花姐来了，我去隔壁厕所躲一躲！”体育生郑铁最讨厌学英语，每次祖翠花上课他都找借口往外溜。
小黑点点头，早就见怪不怪，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打算靠声优熬过漫长的英语课。
“哥，这课我更听不懂了。”二斌苦着脸，很是惆怅，“要不，我也去厕所呆会儿？”
“去个屁，有我呢！”关宁信心十足，他虽然认字有障碍，但单词儿绝对没问题。
酒鬼师傅的庙里时常有外国人出现，都是来求师傅办事儿的，有说英语的、有说法语的。
每次有人来师傅就躲了，只能由关宁出面接待，他很好奇外面的世界，经常打着师傅的旗号让对方教自己外语，久而久之，英语和法语就成了他的第二母语，溜得很。
过了一会儿，祖翠花抱着教科书上了讲台，她长的倒不丑，五官挺端正，就是略微有点儿胖：小腿和大腿一样粗、大腿和腰一样粗、腰和脖子一样粗！
至于胸，人家那不叫胸，应该叫炮台。
关宁觉得祖翠花这身材当老师真是浪费了，应该去当歌唱家，气息运行肯定特通畅，从头到脚一点儿瓶颈都没有！
果然，祖翠花一张口，教室窗户都跟着共鸣，这让关宁想起山里面那头跟自己战斗了十年的母老虎。
不过，祖翠花的发音倒是不差，听得出来是跟着收音机下过狠功夫的，典型的伦敦腔儿，而且还是伦敦南部的口音，很BBC。
关宁对祖翠花没偏见，认真地跟二斌解释，啥叫倒装、啥叫时态，每个单词啥意思，听得二斌一愣一愣的。
祖翠花是朱大建的远亲，进一中还托了老朱的关系，操场那一幕她也看见了，心里早憋着给老朱出气儿呢，正好看见关宁嘀嘀咕咕。
“关宁！”祖翠花跟老朱一个套路，都是讲着讲着话突然大喝一声，为的是先把学生吓懵，然后才好收拾。
不过，这招儿对关宁没啥用，这小子贼的很，山里的狐狸都躲着走，祖翠花这点儿道行和人家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关宁懒洋洋地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祖翠花，后者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没穿衣服一样，一阵耳红脸臊，竟有些慌乱。
“你刚才在说什么呢？”祖翠花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厉声质问。
教室安静极了，大家都领教过祖翠花的狮吼功，全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心说：这个新来的也真能折腾，刚跟年级主任叫完板，现在又跟翠花姐杠上了，别是二中派过来拆台的奸细吧！
“我给同桌讲讲句型，他没学过英语。”关宁微笑着解释。
“那也不能在课堂上说话呀！再说了，你不是没上过学么，你有什么本事给别人讲，你自己听懂了么？”
“这个，略懂一点。”关宁挠挠头，嘿嘿笑道。
祖翠花一见关宁这幅混不吝的样子就来气，拿粉笔点了点讲台：“好啊，你既然都懂了，那你来给大家讲讲，啥叫过去完成时。”
“嗯！”关宁点点头。
“我家的表噢叔……数唔不清！没有噢大事儿，不唔登门……”
关宁刚张嘴，就听见抽屉里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唱：“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京剧《红灯记》可是关宁特意挑的手机铃声，上次吴睿把他的老人机从别墅里扔出来就放了狠话：“再听见这种没文化的口水歌，就把他手机扔马桶里。”
没办法，关宁只好选了这段师傅最喜欢的京戏，国粹应该比较有文化吧。
祖翠花无语地看着关宁从课桌里掏出掀盖儿老人机，旁若无人地接电话：
“喂，你好哇，哪位？”
“关宁，我是高颖，你手机里不是存了我电话么？”老人机的音量真不是盖的，高颖的声音明明不大，可全班学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不好意思昂！我正上课呢，得注意纪律，所以没看来电。”关宁表情很认真。
“靠，这特么还注意纪律，你嗓门大的我在厕所都听见了！”教室隔壁传来郑铁的骂声。
“一刻死可由撕密。”关宁意识到全班同学正用看狗熊的眼神儿打量自己，赶紧说声抱歉，从后门儿溜了。
“郑铁！你给我滚回来！”祖翠花暴怒的声音在教学楼回荡，隔壁厕所里传来哎呦一声，郑铁好像摔茅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