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饶大状
关上车门，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来，汽车缓缓启动，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震动。
一个仪态雍容的中年贵妇坐在车内，目光平静地看着二斌，并不因为他的农民工形象而有任何轻视。
“你是关宁吧？”女人声音柔软却很稳定，带着江南特有的韵味，“我是吴睿的姑妈。”
“你、好。”二斌还处于震惊状态。
“感谢你前两天救了吴睿。”女人的笑容很诚恳，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辈，“我专门从外地赶过来，因为她父亲在医院，全家人都在等她！”
二斌脑袋乱糟糟的，只听到“父亲”、“医院”几个词，愣了半天也没反应。
女人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上身轻轻地靠向沙发。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但车内的空气变得有些黏稠，之前的和蔼被居高临下取代。
二斌呆愣地看着她从手边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虽然有些俗气，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下营养，就不要推辞了。”女人将卡放在扶手上，如果二斌想要的话，必须向前探身才能够到。
这样的姿势很容易让人想到躬身屈服，这也正是女人要的效果。
二斌并不懂这其中的微妙，但他从小养成的敏感还是让他本能地抗拒。
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让他在震惊中保持理智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刺激他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
很明显，吴睿姑妈自作聪明地做到了。
“对不起，我很有营养！”二斌模仿脑海里关宁的样子咧了咧嘴，“另外，跟你说件事儿，我不是关宁。”
二斌下车后还记得吴瑞姑妈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暗爽：
嘛的，老子刚才拒绝了一个富婆！
回想一下，这两天过得跟拍电影似的，很不真实，二斌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直到刚才坐在豪车里，和那样一个自己这辈子永远接触不到的人对面说话，他心里仿佛有某种东西被打破。
我要卖一辈子袜子么？我要永远被各种流氓混混撵得四处躲藏？
为什么我不能坐进这样的汽车，将来也娶几个这样的老婆？
没有人生下来是为了在底层苟延残喘，没有人天生愿意被人唾弃，即便他是个孤儿，即便他没有知识，也不行！
二斌沿着马路浑浑噩噩地走着，他的脑袋似乎被敲开一个窟窿，各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脑海里进进出出。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经历自我的启蒙，二斌也不例外。
思想的第一次蜕变终于在这个习惯自卑的孩子身上发生了。
吴睿是在光明区市场门口找到二斌的，也是她被关宁救下的地方。
“她跟你说什么了？”吴睿一改往日的泼辣，显得有些紧张。
二斌坐在自己平时卖袜子的台阶上，脑袋缩进军大衣毛茸茸的宽领子里：“你姑妈说你爸在医院，全家人都在等你。”
吴睿一屁股坐在关宁的算卦摊儿上，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进胳膊，肩膀微微耸动，发出轻柔的哭声。
“你被人追杀和她有关么？”二斌并不傻，长年的底层生活让他有种常人意想不到的敏锐。
也许，轿车里那个富贵的女人并像她看起来那样端庄。
吴睿两眼通红地抬起头，展颜一笑：“我们去找贱婢吧！”
二斌气绝。
出租车向广成新区驶去，吴睿靠着车窗怔怔地望着车外，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
二斌一遍遍拨打关宁的手机，仍旧关机。
创业大厦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关宁被警察用枪指着，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儿，气氛凝重到极致。
“我最后警告你，马上放下武器！”老警察缓缓拨开手枪保险，再拖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他已经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关宁，快把钢管放下！”高颖拉着关宁，眼中隐有雾气浮现。
形式一触即发！
“拒捕？好大的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矮小、胖的不像话的中年人从大楼里挤出来，走到高颖身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饶律师。”高颖长出一口气，眼睛也明亮了几分。
“是饶胖子，一凡传媒的法律顾问。”饶律师明显名气很大，他一出现，周围的人群就发出一阵惊呼。
“这下有意思了，饶胖子可不简单啊，在广成市黑白通吃，专门接各种歪门邪道的官司，胜诉率还特别高。”
“怪不得高颖敢拒捕，原来是等他呢。”
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两个警察脸色很不好看，反倒是小彤看见关宁缓缓垂下的手臂，长出了一口气。
“两位警官，根据我国《刑法》规定，逮捕必须在其他强制措施不足以防止嫌疑人发生社会危险性的情况下才能批准，请问我的当事人会造成什么社会危险性呢？”
饶胖子个子很小，可能穿着增高鞋才刚够1米6，但他肥胖的身躯往那一站自然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势，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感觉到踏实。
“据我所知，你们手上的《逮捕证》是今天早上刚刚签发的，而检察院根本没有《批捕通知书》，请问你们是根据什么来签发《逮捕证》呢？”饶胖子火力十足，一番话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男警察不动声色地将《逮捕证》收进口袋，说道：“从接到报案我们已经调查清楚，高颖利用非法偷拍的视频敲诈被害人巨额钱财，证据充分，不管是不是逮捕，她都要面临刑事处罚。”
“呵呵，好一个证据充分。”饶胖子哈哈大笑，挥了挥手里的U盘道，“很不巧，我这里也有一份证据，记录的恰好是你们刚才出示《逮捕证》的画面，你说我应不应该怀疑你们渎职呢？”
两个警察脸色大变，抬头一看，果然在闸机上方有摄像头正对着自己。
大意了啊！
原本想着在嫌疑人有充分准备前把人带回来，尽快拿到口供，想不到对方的律师反应这么快，竟然像是策划好似的，步步为营，反手将了他们一军。
“是的，我们没等到检察院的通知书提前签发《逮捕证》确实存在瑕疵，但我们经过调查，高颖涉嫌的犯罪行为还有更多隐情，这些回到局里我们会提供充分的证据支持。”女警察果然更老练一些，举重若轻地道，“高颖，你不要忘记那笔赃款去了哪里。”
饶胖子眼神一凝，若有所思地看了高颖一眼。
后者则一脸坦然地看向对方：“我可以配合调查。”
人群大乱，没想到高颖在形势占优的情况下还愿意配合警方，尤其是在律师到场的情况下，难道她真有不可告人的事儿？
“高总！”陈婧惊呼一声，求助似的望向关宁，在场的人里只有她清楚那张银行卡的存在。
饶胖子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关宁来。
“你没必要这样做。”关宁纹丝不动地站在闸机前，挡住警察，也挡住大堂门口无数道窥探的目光。
“我决定了，人总是有些重要的东西必须维护，对么？”高颖淡然一笑，干净的面容令人难忘，随即压低声音，“我了解李天鸣，凭他的智商，做不到这些。我没那么容易认输，这段时间，你要小心！”
关宁一愣，心思电转已经明白高颖的意思。
她是在用自己为他争取时间。
从警察口中，对方已经掌握到那张银行卡的存在，但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张卡是关宁所有。
所以，高颖主动配合调查，既是保护关宁，同时也是为关宁争取时间，让他可以做一些事，来挽救自己。
这是高颖苦思一夜后的决定，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关宁有本事扭转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