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师
我跟光子命苦，从出生开始就受人白眼，光子还好一点，好歹他爹娘再世的时候还算心疼他，可我是从出生开始就被扣上一个“不祥”的帽子，我娘把我生下来之后，是产婆把我抱下了炕，除此之外就是我小娘，我亲爹唯一抱我的一次，就是把我扔在雪窝里等死。
莫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那个木头扣子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当做宝贝随身戴在身上，虽然我死后木扣也不见了，但是它依旧是我的一个精神寄托，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我说我的精神寄托是杀我的工具，我的恩人是骗子，这让我不能接受。
光子蹲在地上捂着脑袋跟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可水杯上飘着的那个青面獠牙的人脸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可黄匹仁也不急，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撕开我的衣服，露出我胸前的那块已经几乎愈合的窟窿，又让光子背过身，撕开衣服，只见光子的背上出现一个跟我胸前窟窿一模一样的伤疤，红红的，不痛不痒，摸上去也跟正常皮肤没有什么区别。
黄匹仁说，这是因为我跟这块木头还没完全融合，等我身上的这块窟窿彻底愈合之日，就是光子丧命之时，这就是“裂”诀最妙的地方，以命养命，以血养血。
不仅如此，莫奶奶当初让我拜一颗孤树为亲，其实也是假的。那个柳家仙多年盘踞在那棵树里，说是认大树为亲，实际上是让我拜蛇为父，只有这样，等我死后才能依靠他柳家仙的本事让我的魂识不散，还有烧红纸，河鬼木雕，包括我手上的契字，都能证明，我并不是像之前他们说的继承河主，而是变成水鬼，然后跟河鬼共体，立共生契约。等到莫奶奶转世，我就变成了她，而跟莫奶奶一起下葬的河鬼木雕就变成了我的本体。
我听的背后发凉，脑子嗡嗡直响，像有几万只蜜蜂在耳朵边打转一样。
小娘听到动静匆匆跑下楼，看见我和光子破衣烂衫地蹲在地上神情呆滞还以为黄匹仁对我们动手了，气的从香炉里拔出正在燃烧的香就捅过去。可小娘哪儿是黄匹仁的对手，他抓着小娘的手腕往后一转就把小娘扣住了。
他伸着脑袋在小娘身上闻了两下，突然皱眉，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符在身上一蹭，卷成一个直筒，往小娘脑门上一拍，那黄符竟钻进小娘的脑袋里。
“你往我头里塞了什么！”小娘从黄匹仁手里挣脱开，对着镜子一个劲儿地看。
黄匹仁还是那副不紧不慢地样子，抽着大烟袋一边哼着小调，“现在你能想起来是怎么当上引路人的吗？”
小娘被他这么说，忽然愣住了，眼神呆滞地看着大门口，手指在柜台上写写画画，光子过去瞄了一眼，回头冲我摇摇头，竟然没看懂画什么。
我就一直盯着小娘。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觉得在刚刚，那个黄符进到小娘脑袋里的一瞬间，小娘变了，变得……比以前亮了！再准确一点说，是完整了。
等了一会，小娘的眼神才慢慢缓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光子，最后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镯，那也是莫奶奶送给她的。
“接下来要怎么办？”小娘对黄匹仁说道。
我有点奇怪，前一秒小娘还觉得他不怀好意，现在又问他怎么办！难道刚才的黄符控制了小娘的思想吗？
显然我跟光子想法一样，我俩一边装作听他们说话一边往门口挪，走到门边儿上刚想跑，但是又放心不下小娘，于是我对光子使了个眼色，我俩就在大门槛上一屁股坐下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要是等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再跑。
小娘在柜子底下翻出来一个小锯子，把手上的手镯锯开一个口，然后用锤子一砸，手镯顿时碎成了两半。
黄匹仁嘿嘿一笑，磕了磕烟斗里面的烟灰，“我看这后生的面相像是有福的，现在他那个假心还没彻底融合，莫老太婆应该还没投胎，只要找到她，这事儿说不定还能有得挽救。”
“好，就这么办吧，”小娘眼神一转，嘶了一声，“帮她做这件事的水鬼应该是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他也未必知道什么，我看，到可以去找那个柳家爷，他跟莫桂芝认识的久，说不定知道她藏在哪儿。”
黄匹仁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往烟袋里填了点烟丝，继续在一边吞云吐雾。
我跟光子倒是奇怪，小娘一向敬重莫奶奶，怎么这会儿连名带姓地叫上了。
忽然，小娘突然窜过来拍了拍我，让我跟她上楼，光子想跟我一起上去却被小娘拒绝了，我怕光子有事，找了个借口就让他躲在隔壁二丫头家。
我跟在小娘后头走，脑子里猜测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性，走着走着都忘了看楼梯，等在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三楼。
小娘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开锁，我就在三楼门口晃荡。
这里跟小时候我偷偷上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大门是那种铁皮大门，门框四周用一个个小圆钉钉出图案的那种，不过乱糟糟的我看着眼晕，也没看出是啥图案。
这时小娘把锁打开，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进去，我怕小娘被黄匹仁控制害我就没敢走在前头，等小娘进去之后我才跟进去。
一进门看见屋里的陈设顿时把我吓一跳。一楼二楼的格局一样，底下啥样上面啥样，有些不一样的但面积大小也一样，可三楼，明显比一二楼加起来还大几倍。
屋里从右到左，每两米左右就竖着放一个三四米高的架子，进门的左手边放着一个跟一楼一样的柜台，不过是木制的，好像有年头了，上面都能看到一些虫蚁蛀的洞，柜台上放着两本书，跟小娘昨晚拿的那本一样，不过好像要厚一点。书的旁边还点着一根蜡烛，是红色的。整个屋里漆黑一片，但架子上一个个圆圆的东西把整个屋子照的通亮。
“以后这里面的东西就由你来管了。”小娘把钥匙递给我说道。
我看着那些望不到边的架子有点发蒙，小娘则拉着我到柜台里面，一样一样的给我讲解。
“这是毛笔，是勾去销账的阴德的，毛笔只能沾着朱砂写，别的任何东西都不行，还有这个，你别小看这蜡烛，在你每次要取走一个阳寿的时候都要点上蜡烛，到时候会有寿档婆婆来取走票子的，要是你没有点蜡烛就取阳寿，你就会变成这个蜡烛被下一任河母点燃直到烧尽。”
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摸了下头发问，“那……这个蜡烛烧完了怎么办？”
“这个不用管，如果烧完了，寿档婆婆自己会来续的，不过应该不会很快烧完，因为从我接手到现在这个蜡烛一直就没变过，”说完，小娘又递给我一本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功德薄——阴，而小娘手上的写着功德薄——阳。
“这是功德薄，它一共分为阴阳两卷，阴卷为记载人在世时所作的功德，也叫功德卷，阳卷为记载为人三世所积累的阴德，也叫阴德薄。跟阴间判官手里的生死薄不一样，但也相互相通。生死薄记录出生和死亡，中间是空白的，而功德卷和阴德薄就记载着那段空白。”
小娘从柜台里出来，朝着架子中央走去，“这些是能给人续命的阳寿，人生在世，生死寿数由天定，都是固定的，但人在世间会有很多变数，有的呢，行善尊德，有的呢，无恶不作，而做的这些事就会影响最终寿命。”
“比方说，一个人天定寿命一百岁，但他活着的时候无恶不作，那就会五命衰败扛不住天定的寿数，就会早亡，而多出来的阳寿就会出现在这些架子上，”小娘拿着一个发光的小瓶子冲我晃了晃，“再比如说，有人天定寿命四十岁，但心思纯良阴德丰厚，那就会五命兴旺，就会长寿，但是这种补寿命的事不是咱管，咱们只负责卖阳寿，换寿命，拿票子跟寿档婆婆存档，但咱这是杂货铺，要是偶尔有一些无亲无故的小鬼找咱们代办上坟，咱也得办。”
我拿起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瓶子晃了晃，每一个瓶子只有手指粗细，里面漂浮着一团小小的光圈，窝在手里微微发暖。我的注意力全被这些瓶子吸引，小娘的话只是偶尔听进去一两句。
之后又说了一会，小娘就跟带着我出去了，刚锁上门，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小娘问她，“黄匹仁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小娘盯着我瞅了一眼，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这我才知道，原来小娘之前被莫奶奶取走了“天”命，因为五命不全，所以莫奶奶才会控制她，所以小娘才会成为引路人，帮她完成她之前的嘱托。
就在刚才，黄匹仁发现了小娘五名不全，于是用一张黄符替代，让小娘想起了所有的事，也想起了莫奶奶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之前的东、北两位河母是被莫奶奶用禁术散魂并且取代了河母的位置，而阴间最近察觉到了莫奶奶偷天换日的把戏，于是莫奶奶就故技重施，给自己找了一个替身，她则自己拿着从我身上取走的两命补全五命准备转世投胎。
而我就是他定好的替身。只要我跟这个心脏彻底融合，我就变成了代替河鬼，而不是之前柳家老爷子说的什么河鬼母神，等到阴间开始降罪，我就成了替罪羊带她受罚。
好狠毒的手法！
我看着满脸愧疚的小娘，心里竟然异常淡定。
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没有真正的心中那个吧，也许是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我拉着小娘的手缓缓从楼梯走下来，光子跟黄匹仁盯着我，光子看到我安然无恙重重松了一口气。
我走到黄匹仁身边，郑重其事地问，“如果找到她，你想怎么做？”
黄匹仁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一张嘴道：“怎么？现在相信我了？”
我懒得跟他逗壳子，之前他跟小娘说有办法，既然我知道了真相，那我就要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您也别废话，抓到莫桂芝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想法咱们互相交个底，到时候好配合。”
黄匹仁看我认真，也严肃起来，正好这个时候卫姬回来了，看着我们几个人都一脸严肃，也猜到了什么，站在黄匹仁身后不说话。
“要做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简单，主要找到你们说的那个，跟莫桂芝有交情的蛇就行了，他一定知道莫桂芝藏在哪儿，只要找到他，别的都好说，”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情也略微放松些，可黄匹仁突然看着我眉头一皱，指了指我脖子上的蛇扣，“但是这个东西，还挺麻烦的，得处理掉。”
我一低头一看，忽然想起来之前跟隔壁马叔的事，想了想，一把扯下来递给黄匹仁。
“不不，你扯下来也没用，他把这个东西给你，自然是算定了你离不开他，而是依我看，这个上面应该也被莫桂芝做手脚了。”
“那怎么办？”小娘问道。
黄匹仁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只有你拜我为师了。”
“不行！”
“不行！”小娘跟卫姬异口同声道。
小娘反对我理解，但是卫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黄匹仁知道卫姬的想法，回头看了看她，“丫头，这是唯一的办法，要不然让莫桂芝投了胎，咱们这么多年的苦才真是白受了。”卫姬还想说什么，却被黄匹仁被挡了回去。
“现在开始拜师吧，”说着，黄匹仁站在柜台边上，盘坐在凳子上，烟杆子平放在腿上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见我没反应，用下巴指了指地面。
“跪下。”
我看了看小娘，小娘点点头，我跪在地上朝着黄匹仁磕了八个头，每磕一下都要说一句话，黄匹仁笑眯眯的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