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骂不回来的过客
一条破旧的老街,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偶尔有枯黄的叶从树上落下也会很快被风吹远。
苏唐领着经纬、经乙踏进老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裹挟着腥臭的味道绕过鼻尖。
经乙要吐了,经纬也紧皱着眉毛。
经纬忽然不走了,她拦在苏唐的面前,说道:“先生,我不知道你和宫老师究竟在搞什么鬼,还请打开天窗说亮话。”
苏唐拿出一张卡递给经纬,说道:“卡里有十万块,你可以取走。”
经纬看了看卡,又望了望苏唐,“条件是退赛?”
苏唐点头。
“为什么?”她需要理由。
苏唐见经纬对他手里的卡并没有什么兴趣,暗知此事难办了。
“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这是我自己挣来的钱,只有这么多,你还要的话,得等一段时间,等我挣足了,再给你。”
他不拿苏氏绣坊的钱砸她,这是对她这位手艺人的尊重,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这份心意,但他不在乎。
经乙心动了,他的手跃跃欲试。
经纬冷静道:“我还是等比赛结果。”
经纬抓住经乙的手,不让他碰苏唐的卡,抬脚要走。
“你们先别急着走。”苏唐道:“我确实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盆水从两堵墙的缝隙里泼了出来,一个老头子拧着个蓝白色的陶瓷盆站在墙缝间,好奇地往这端张望着。
老头似乎认得苏唐,眯着眼张望个不停。
苏唐看见老头,快步走了上去,“老伯,你怎么出来了。”
苏唐还没靠近老头,老头就摔倒在地,沉重地喘息着。
“我不是让你在屋里躺着吗?”苏唐扶起他。
经纬盯着老头的眉眼,好熟悉,她一定看到过这个人。
经乙诧异地看着经纬渐渐潮湿的眼眶,用手肘轻推了下她,小声问:“姐,老头看上去是挺可怜的,但你也不用哭吧?”
经纬回头看着经乙,他的眉眼和那老头的眉眼太像了。
老头的目光落在经纬和经乙身上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仓皇地挣扎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唐扶起一身脏兮兮的老头,说道:“你不是说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吗?”
经乙听到这话,心骤然一颤,眼眶也跟着红了。
苏唐对经纬道:“我也是今天才猜到你和老伯的关系,贸然带你过来,也是情势所迫。”
他不能让经纬被宫老太太带走,情急之下就把老伯拉出来做挡箭牌。
老头不敢去看经纬和经乙,眼神闪躲,蜡黄的脸忽然被憋得通红,好像有痰卡在喉咙吐不出来,苏唐为他抚背,他终于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地上顿时鲜红一片。
“老伯!”苏唐大惊失色。
经纬和经乙吓得也凑了上去,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伶牙俐齿的人忽然变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苏唐拿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老头拉住了他的手,奄奄一息地说道:“不用了,年轻人,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去医院跑一趟于事无补不说还白白浪费钱,何必呢?”
老头终于肯看一看经纬和经乙了,老泪纵横,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经纬和经乙眼里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苏唐还是把老头安排在了医院,病房内,经纬和经乙默默地坐在病床前。
躺在床上的老人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也没醒。
护士走来,轻问:“谁是病人家属?”
经纬和经乙走了过去。
护士把经纬和经乙叫到了走廊拐角处,主治医生在那儿候着,他对二人说道:“你们父亲的情况很严重,肝癌晚期。他这个病就是这样,一旦发现就是中晚期了,想救也回天无力……很遗憾,太晚了。”
“另外,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得过脑瘤,现在也在恶化,太遗憾了。”
经纬眼巴巴地看着主治医生,低声祈求:“求求您救救他,我现在就去筹钱。”
医生无奈地叹息,“不是钱的问题。”
“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医生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护士焦急地催促:“刘大夫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就这样,经纬的爸爸又被推去了急诊室。
8点过9分,经纬把这个时间刻在了心里,它是爸爸去世的时间,奶奶还没来得及赶过来看上爸爸最后一面。
奶奶感到医院时,爸爸的遗体已经被送去太平间了。
太短暂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消失了近二十年的男人再次出现时会如此草率地跟他们永别。
奶奶哭得晕了过去,她一直骂一直骂,好像把平时骂过的所有难听的话都用上了,骂到声嘶力竭的时候还会蹦出两个新词。
经纬麻木地站在一旁,身体是僵的、冷的,像脚下的地砖一样。
后来他们去爸爸住过的地方收拾遗物,就在那条没人往来的旧街,把他的破衣服、烂鞋子烧成了灰,还给他烧了厚厚的纸钱。
活着的时候太穷了,连病也不敢去看,几十年白白蹉跎,死了之后得过得阔气点儿。
经纬让寿衣店的人做了个纸做的手机给他烧去,屏幕特别大的那种。小时候她每天都盼着爸爸的消息,街上开始有电话后她就盼望某天,电话亭的人扯着脖子喊她的名字,她就好穿着新衣裳甩着两个小辫拉着弟弟去接电话。
爸爸的丧事办完了几天,家里人也不说话,起床、洗漱、吃饭,全都没动静。
房东来过几次,在门外看一会儿又走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如他不知道房间里的人什么时候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他好催租。
苏唐一直陪着经纬和经乙两姐弟,给他们做饭,用经纬从网上便宜淘回来的咖啡机煮咖啡,喷溅得一屋子都是咖啡豆,收拾干净后也是一屋子的咖啡味。
在这几天里,他的手机响过几次,他都悄悄地跑出去接。
经纬觉得苏唐留在他们家是有目的的,所以没把他的帮助当恩情记账。他来,她没心情招呼,他走,她也没精力送一程。
苏唐也不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