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寺请贤
回青山，回门寺。
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山寺的宁静，正在农田里劳作的和尚们举头望天，一架喷涂了“瑞国科创”青莲标志的白色直升机轰鸣而至，缓缓降落在一块平坦的农田上，螺旋桨掀起的狂风吹倒了一大片黄豆苗。
糟蹋粮食！
几个和尚怒目而视，不过大多和尚对赵瑞国的到来表示欢迎，高兴地向直升机挥动手臂，毕竟这个土豪来了，一定会带来一笔数目不小的捐赠，生活上能改善不少呢。
此地离回门寺尚有一小段路程，不过已经越过了光瀑峡，避免了落水的危险。
直升机停好关机之后，下来几个人，赵瑞国、伊诺、邱老太，自然也少不了赵瑞国的贴心助理——”大虾精”周宇。两名专业飞行员也一起跟了下来，一路无话。
伊诺第一次乘坐直升机，历经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旅程，还有点晕机，即使戴着隔音耳机，也隔绝不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搞得头晕眼花，着实难受，这会儿终于落地了，踏实了。
赵瑞国、周宇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半点异样。
不过那邱老太，很不幸，一路上呕吐了三次，拿塑料袋装了呕吐物，放在自己的名牌皮包里。只见她双眼紧闭，额头冒汗，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有点吓人，一大把年纪了，就怕她万一嗝屁了，还得返回去给她发丧。
幸好，大师终究是大师，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由周宇搀着，她颤颤巍巍地爬下飞机，又在农田里呕吐了一通，然后坐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喘粗气。
赵瑞国关切地问她：“没事吧，邱老师？”
邱老太喘了口气，强作镇定：“我乃半仙之体，没有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哎呦——太高了，我都不敢睁眼。”
周宇忽然瞪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惊诧道：“不对呀，邱老师！神仙会飞，怎么还怕高呀？”
邱老太白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个二百五，咧着嘴道：“神仙当然不怕高了，我只是个半仙。”
“哦！原来是这样啊。”周宇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伊诺看到周宇这副模样就觉得好笑，明明是在嘲弄邱老太，却要假装一副很认真求教的虚心样子，实在是……调皮。
环顾四周，群峰如刀脊，高耸入云，仰头看去，这壮丽奇山，如鬼斧神工，心中顿生敬畏之心。
山峰四面环绕，好像天神用最结实的栅栏，将这一块不到15平方公里的平缓山地严丝合缝地合围起来，大致围成一个心形盆地，“心尖”朝向正南方，这仿佛是大自然开了一个浪漫的玩笑，一旦进入她的“内心”，就别想轻易出去。
回门寺便坐落于心形中央的山坡之上，先人们把地势最平缓、水源最充足、土质最肥沃的一块土地让给了农田，不由得让人佩服这充满智慧的长远布局。
心形的凹入处，正是回青山，也是回门寺的后山，如一把利刃直刺苍穹，这山，真险。
然而这座三面悬崖的回青山，山顶却是一片平缓林地，有一条通向外界的崎岖山路向北蜿蜒延伸，可惜这条路不通回门寺，被回青山自身的悬崖切断，就像人生的道路，仿佛就在跟前，走了之后才发现，你跟它不在一个平面。
而回门寺与外界唯一的通道，却在“心尖”处的那条狭长的峡谷——名曰“光瀑峡”，又恰巧遭遇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冲入峡谷沟壑，形成一瀑布，须从瀑布下方的断崖凹陷处穿过，才能走出这心形盆地，颇费周折，还有生命危险，导致外人很少光顾，和尚们也很少出去，如此一来，倒落得一个清净。
虽然光瀑峡不算宽阔，但阳光充足，使得瀑布周围终年悬挂一道彩虹，这便是“光瀑峡”名称的由来。瀑布下方是一洼深潭，清澈见底的河水沿着峡谷沟壑向南流去，再转个弯向东流走，就像清丽柔美的女子，在你面前展示了最靓丽的一面，可惜，终究还是生命的过客，永远不属于你。
心形盆地之内，因地势偏高，水流不进去，如此高的“心气”，直接导致心形盆地的水资源匮乏，只有一条涓涓溪流，仅够养活寺庙僧人，浇灌那一小片土地，任由那清新肥美的滔滔河水付诸东流。
然而，回青山之伟岸、孤傲，只钟情于腰间那翩翩云海，幸运的是，那仙气腾腾的云海也时刻不离左右，有了她的滋润，养育了山间郁郁葱葱的帧楠林，林木幽香，超凡脱俗，那千年不腐的金丝楠木，便是守护千年、忠贞不二的真实写照。
休息了片刻，众人终于开始谈正事。
周宇道：“寺庙里竟然有科学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难道你没听说这样一句话？”赵瑞国笑道，“天才在寺庙，高手在民间，人才在监狱，饭桶在机关。”
“您还当真了？”
赵瑞国敛了笑脸，轻叹一声：“不过这回门寺内，确有一位天才。”
“谁呀？”周宇问。
赵瑞国不答，起身跨步向前走去，丢下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
赵瑞国所谓的天才，正是回门寺住持慧明大师。他此行的目的，一是试图请求慧明大师出山，不过希望渺茫；二是想让自己的人认识一下慧明大师，以便日后有机会进行学术交流，开拓思维。
可是，郭子轩性格孤傲，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前来；孙正鸣孤芳自赏，也不肯来；邱老太爱凑热闹，只当作出门游玩，倘若事先知道乘坐直升机没那么好玩，恐怕也不会来；伊诺是新人进门，什么事都要服从安排，也因一时也无事可做，便也跟来了。
见他们二人已经启程，伊诺扶起邱老太，一起跟了过去。
伊诺忽然想起一件困扰自己很长时间的一件事，便请教邱老太：“邱老师，我听说您不仅会看八字、风水，也会解梦？”
基本上恢复了状态的邱老太摇头晃脑：“我轻易不给人解，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伊诺有些失望，皱了皱眉头。
“不过看你态度诚恳，我就破例给你解一次。”
“谢谢邱老师！我最近……”伊诺若有所思，神情疑窦，眉头皱起，“我最近总是梦见自己生孩子……”
“哈哈——哈哈，一个大男人梦见自己生孩子，笑死人了。”周宇回过头来龇牙大笑。
众人也跟着大笑。
赵瑞国笑道：“邱老师，您给他解一解，看有什么寓意？”
邱老太摆出一副大师架子，闭着眼睛掐指盘算，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会儿，她斩钉截铁道：“小孩代表小人，你是犯小人了。”
赵瑞国有点不大高兴，冷脸说道：“小人？哪有什么小人？我的队伍里没有小人。”
“谁说没有小人了？”邱老太撅嘴叫道，“那个孙……算了，不说了，哎，人各有志。”
邱老太一脸的无可奈何的神情，然而毕竟年岁已高，经历的事多了，转而又热情地跟赵瑞国闲扯些别的话题，不再提犯小人的事。
伊诺心里却是十分失望，这邱老太时刻不忘与孙正鸣的意气之争，想必这解梦也是毫无根据的。只是，这梦境，似真似幻，倒也困扰了他，想探个究竟，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好将它抛到脑后，不再想它。
不多时，一行人就来到了寺庙山门前，举目看去，这座金丝楠木建造的屋宇式山门，与四合院风格的房屋类似，采用梁架结构，上承屋顶，青瓦起脊，正上方挂一原木匾额，雕刻三个鎏金大字——回门寺，字迹：
风骨铿锵，法度严谨；
超凡洒脱，意境悠长。
大门两旁的金丝楠木的门柱上刻着一副对联，也是庄严的金色，字体与匾额一致，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上联是：圣人通门门门通通通是门；
下联是：凡夫想回回回想想想不回。
邱老太看了这副对联，嗤之以鼻，讥讽道：“这和尚庙真没什么好光景，写副对联都不通顺，什么叫，圣人通，门门门，通通通，是门；凡夫想，回回回，想想想，不回？狗屁不通，一点文化水平都没有。”
众人也挤眉弄眼，念了几遍都没念通顺。
伊诺沉思片刻，上去纠正：“我认为应该这样念，圣人通门，门门通，通通是门；凡夫想回，回回想，想想不回。”
赵瑞国感觉有点意思，便问他：“啥意思？你解释一下。”
伊诺指着对联解释道：“圣人通行的法门，每一门都通，每一门都是法门正途，寓意佛门八万四千法门，每一门都能通向正果；下一句，普通人想回头，每一次都想，每一次想了之后都没有回头，寓意六道众生贪恋红尘，想回头却不愿回头。”
听伊诺这么一解释，众人豁然开朗，再看这对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把两种人生态度写的活灵活现，境界高了。
赵瑞国笑道：“好啊伊诺，没想到你一个理科生，文化水平也有这般造诣呐。”
伊诺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赵哥过奖了。”
那邱老太鄙夷地瞥了一眼伊诺，压了压心中的恼羞怒气，不再说话，再看伊诺这小子越看越不顺眼。
身处江湖，得罪一个人很容易，而谅解一个人却很难，特别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一旦结下梁子，必将后患无穷，伊诺还是太年轻，瞎显摆啥呀？就你能。
厚重的金丝楠木大门上，大圈套小圈的“回”字标志十分惹眼，这个“回”字的形状，很有“心中之心”的意趣，与“元素之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想要仔细闻却又闻不见，只在那不经意间，忽而幽香扑面，沁人心脾，这便是金丝楠的香气。
回门寺内所有的建筑俱是金丝楠木建造而成，当真是低调而奢华，不过和尚们从未想过拿金丝楠木去换金钱，依然过着清贫的生活。从寺庙大门这里抬眼看去，就能看到后山，山间清幽，草木茂盛，一条石头铺设的小路蜿蜒而上。
在那小路上，竟然有一个曼妙的身姿甚是好看，一身多彩霓裳，十分扎眼，虽然距离不近，但是伊诺看得清清楚楚。
伊诺疑惑地问道：“这寺庙后山，怎么会有女孩子？”
“这是不可能的。”赵瑞国道，“这片地界的四周都是悬崖，出入这里的唯一通道是一道峡谷，十分危险，外人很少进来，女人就更不可能。”
“那不就是？”伊诺指向刚才看到的那位女孩子。
此时，那里空无一人。
“大虾精”周宇讥笑道：“我看你是想姑娘了。”
“想要姑娘还不简单。”赵瑞国笑道，“哥帮你解决。”
“谢谢赵哥好意！不过，找姑娘这种事，不用赵哥操心，我自己能搞定。”
“老大不小了，得抓紧呐，上了岁数，家伙就不中用了。”
这话，话糙理不糙。
说着，一行人进了回门寺大院，没入这古朴幽隐的山寺气息之中。
院落以青石铺就，每一块青石形状不一，相互之间却拼接地严丝合缝，年深日久，已被雨水冲刷、人脚踩踏得圆润光滑，平整如砥，只有屋檐下的那一排青石，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凹陷石坑，向人们证明了“水滴石穿”并非虚言。
正殿不大，全部由金丝楠木建造，没有上漆，只保留原木色调，历经千年岁月，依旧坚挺，却也留下厚重的沧桑之感。建筑样式采用传统风格的斗拱结构、单檐歇山式屋顶，散发出浓重的东方古韵，有种独特的磅礴之气。
宽大的正殿大门敞开着，抬头便可瞻仰到庄严肃穆的释迦牟尼佛像。据说，这佛像与回青山连为一体，本是山的一部分，先人直接将裸露的山石雕琢成像，并以佛像为中心，建造了这座寺庙。
大门上方悬挂一匾额，上书四个鎏金大字——大雄宝殿——气度庄严。
如此庄严的大雄宝殿，僧人朝暮集中修持的所在，门槛上却趴着一个人，不像和尚，却穿着破旧僧袍，脖子上挂着念珠，个子不高，十分瘦弱，岁数有五十上下的样子，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手里拿着玻璃酒瓶，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看样子是喝醉了。
邱老太冷哼一声，轻蔑一笑，讥讽道：“都说佛家戒律森严，今日一见，啧啧，比我们道家差远了。”
这老太婆是道家的？伊诺淡淡一笑，脑海中仿佛跳出一个白胡子老头连忙解释道，我们家可没这号人。
“这人是谁呀？”周宇指着醉和尚问道。
赵瑞国答：“他是慧光和尚，曾是陈永明（慧明大师）的学生，两人原是一个科研所的研究员，三十多年前一起出的家。”
“好好的科研不做，为什么要出家呢？实在想不通。”
“他娘的，鬼才知道。”
二人一问一答正在说着，此时，一个年轻的清瘦和尚迎了上来，此人的着装打扮比其他和尚要干净一些，皮肤白净一些，手上的茧子也柔软一些，唯有那心灵的窗户——眼睛，却比其他和尚浑浊一些，难道是挑灯夜读落下的毛病？
他连忙指使两个小和尚把慧光和尚抬走，对众人竖掌施礼，微笑道：“小僧法号智增，各位施主光临寒寺，有何贵干？”
赵瑞国朗声道：“我找你们的住持，慧明大师。”
“师父他不在寺内。”
“去哪了？”
“可能是去了后山，也可能是下山了。”
“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今天能回……呃，也许三五天才能回。”
“那就等他三五天。”赵瑞国爽朗道。
“各位请便。”
智增说完就退了下去，趁人不备，快速地溜回去“吃鸡”。怪不得他双目无神，原来是电子游戏玩多了，这事儿得怪赵瑞国，没事给和尚装什么网络呀？还捐赠了电脑、手机和机器人，害得和尚无心修行，断送了人家的慧命，罪过大了。
此时正值上午九时许，并非早晚课时间，和尚们大多去务农了，大雄宝殿内只留下一个老和尚盘坐打盹儿，又聋又瞎，对赵瑞国的大声招呼毫无反应。
“不会是……嗝屁了吧？”周宇用指头探探老和尚的鼻息，“还有气。”
回门寺不比其他香火鼎盛的寺庙，香炉里只有三根细香，已经烧了一半，供桌上只有几个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窝头，一点都不圆润。周宇本想蹭吃几个水果，看到这个光景只能叹气。
一行人找地方坐下，闲聊起来。过了不久，周宇已经趴在草编蒲团上睡着了，赵瑞国和邱老太还在闲聊，无非是一些过往的坎坷经历，以及一些值得炫耀的陈年旧事，聊得非常起劲，不时地哈哈大笑，只是邱老太那怪异的笑声估计能给鬼片配音。
感觉有些无聊的伊诺径自走出大雄宝殿，到处走走看看，那个法号叫智增的年轻和尚在屋里玩得正起劲，伊诺不便打扰，再到别处去看看，寺庙不大，一会儿就逛了个遍。
他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女子，正好闲来无事，不如去找寻一下，当下打定主意，便沿着后山的小路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