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色溶溶夜
“为父这两天就要收拾收拾去省城打点一下,窦诚都派儿子来提醒了,我要是还没有表示,只怕下一波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家中的事有可卿照应倒也不会出得打错,只是你要好好安生一段时间,不要再去寻欢作乐,知道吗?”
谢伟长唯唯而应,第二天一早谢世年便离开了家。
“小姐您快些休息吧,这都三更天了,你太苦了自己了。”贴身丫头小翠心疼的说道。
“爹去省城没有几天没有想到米价竟然飞涨,哥又要读书求取功名,累一些也没有什么。”十四岁,本应是不知愁滋味的花样年岁,但是谢可卿的脸上却透出极不相称的成熟。
“说起来都怪那些可恶的粮商,趁机哄抬物价,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小翠的小脸气嘟嘟的,像两瓣微红的苹果。
“这原也怪不了他们,经商之人本就为的一个利字。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要多花上一些银子和心思而已。”
“不如小姐赶紧找个姑爷吧,这样不是一举两得吗?”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平日里关系也自亲近,所以小翠才敢对小姐说出这般玩笑话儿。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谢可卿羞骂道:“咦?这么晚了,大哥还没有休息吗?”恰好走过书斋,可卿诧异的发现房中竟然透出灯光。
“才不会是少爷呢,少爷下午的时候就溜了,书斋中必是那个书童卢子秋。”
“是他?”谢可卿又想起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想起他骗取洪继廉二两银子的奸猾,本来她是想用几两银子打发他离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葛存信竟然坚持让他作这个书童“他经常这么晚还不回去吗?”
“是啊,这书童很是用功呢。后院的姐妹每天都看到他看书练字到深夜,听前院的管事说,卢子秋的字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呢!”这些大户人家的小丫鬟们平日里没有什么事专会打听这些传闻,倒是非常的详尽。
看不出这碍眼的小子倒是很有毅力,只盼他莫走了邪道才好。谢可卿不由得绕道书斋,门并没有关,房中也只有卢子秋一人,正是盛夏,又点了蜡烛,卢子秋的衣衫松松的束在身上,依旧热得大汗淋漓,此时他正专注的看手中的书卷,并未发觉谢可卿、小翠两人的到来。
“咳咳。”小翠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
卢子秋抬起头来,见深夜来访的竟然是两位女子,不由一怔,以为是狐仙变化,仔细分辨才想起来人竟然是谢家的小姐谢可卿。
当下笑道:“天气炎热不能入睡,索性温上一会书,希望没有扰人清梦。”
“你这人说话真有趣,你在这里看书又没有发出声音,怎么会惊扰了别人呢。”小翠笑道。
“小翠!”可卿却是觉得卢子秋在说反话怪她,“这么晚了还在读书?不累吗?”
“如此夜晚,有此空暇读此闲书又何苦之有?头悬梁锥刺股之辈已然落入下品,又何如兴之所至,怡然忘忧?”
谢可卿微微一怔,竟没有想到不学无术,奸滑异常的卢子秋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他手中,拿着的竟然是戚继光所著的《纪效新书》。不由诧异问道“你对行伍之事感兴趣吗?”
卢子秋心说,我哪里是对行伍之事感兴趣啊,我只不过是对倭寇有些“惦念”罢了。“不敢说兴趣,兴之所至而已。读书为明理,原不必如此功利,这是我的夙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现罢了。”
“少爷平时也是这样吗?”看卢子秋的样子,谢可卿不由有些担心了,花了这么多银钱延请名师,为的是哥哥可以一朝金榜题名,求个一官半职,光耀门庭,同时也免得再受窦诚父子这些名为官实比匪的无赖。如果少爷尽看这些书,别说金榜提名了,恐怕连个秀才都混不上。
“小姐不必担心,少爷严遵先生的教导,读的都是圣贤之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少爷似乎志不在此,他所喜爱的是买进卖出的商贾之道,对圣贤书并没有多少兴趣。”
“世间事又有多少能得遂人愿呢?”谢可卿微微叹息了一声。
“就是啊,这些可恶的粮商,害的老爷又要多花上千两银子。”小翠以为可卿依旧是因为购粮之事发愁,于是附和道。
“粮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卢子秋也自疑惑,亏的是小翠的嘴快,叽叽喳喳中已经将事情的大概说的清楚了。原来是东南今年天灾频繁,又有小股倭寇为患,百姓流离失所者不在少数,老进士葛存信为了让难民有饭吃,便出面请谢世年放粮十万斤救济灾民,为此,他愿意成为谢世年公子的座师。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城中粮商见到难民涌入,在谢家购粮的时候竟然联合哄抬米价,把米价从原来的六文钱一斤抬到了十二文一斤,翻了一倍,谢家也要因此多付一倍的银子。
“这些可恶的倭寇,来日我定要将其连根拔起!还有这些可恶的粮商,竟然不顾同胞之情,昧着良心发国难财,一定不能便宜他们。”
“不便宜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城中的粮商都联合起来了,一斤米十二文少一个子儿都买不到。”
卢子秋在房中来回踱了两步,问道:“我们现在已经收了多少米了?”
“差不多三百石了。”
“三百石?也就是三万多斤,差得不少呢?”嘴上这么说,但是卢子秋的心中却合计开了,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
“就是说呀,害的小姐休息不好。”其实即便是多花一倍的银子,以谢家的资本也不在乎,只不过平白无故的被人阴了一道,情感上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小翠,不要乱说。”谢可卿呵斥了小翠一句,秀眉微皱望着皎洁的月色竟然微微有些失神。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看着谢可卿这个小萝莉处处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月华在她的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卢子秋鬼使神差的念出了这首诗。这本是《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邂逅时的诗句,现在念出来实在有些唐突了,天地良心,对于这个还没有发育好的小萝莉,卢子秋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但愿谢可卿养在深闺没有听过还好。不过,卢子秋的运气显然不太好,谢可卿显然是读过《西厢记》的,白皙却又微显稚嫩的俏脸笼上了一丝红晕,继而秀眉一皱终是没有发作出来,气鼓鼓的离开了。倒是小翠仿佛对卢子秋颇有情义的样子,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果然没有看错他,这人不但奸猾,而且色胆包天!真不该听葛先生的话留他下来。”谢可卿怒气冲冲,先是那一双讨人厌的眼睛,又是赤裸裸的出言不逊,真的当自己是张生吗?可恶,可恶至极!